第四章 仙子弗临 8



    几年前,自己去寻个女伴说话,见她足上胸间,皆紧绷绷地缠满了布带,她解带浴足时,只见其脚小若婴孩,稍一得碰,便粗呼受痛。

    罗皓婉见了此景,心中不忍,便劝道:“你不如松裹些罢!”不料那女伴竟正色应道:“不成的,我娘说过,要是裹太松,脚长大了些,便会嫁不出去——哟,婉儿姐姐,你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像你这般聪慧可人,是不用担心这个的,像伯母,不是也嫁得了伯父这样的好夫君么?只有我这种又笨又丑的人,为了寻个归宿,才要受这份罪呢!哎哟!”那女伴浴足罢,便又咬牙使力地裹起足来。

    当晚,罗皓婉忆及此事,彻夜未眠,她不禁暗思,世上如那女伴一般受罪的女子不知还有多少,罗皓婉自幼得父母宠爱,从未受过半分委屈,亦早思定,倘若自己以后有了儿女,必然也会疼爱他们胜过怜惜自身性命,想来,世间父母,对待儿女,亦有此心罢,可不知他们又如何忍心推着自己的爱女去受那份非人折磨?

    后来,罗皓婉又得知,世人竟将女子的缠布小脚美名曰“三寸金莲”,将女子的裹带平胸饰称为“一抹雪痕”,不由大是忿慨,不禁暗骂:“这些自认风雅的恶儒,可知世上有多少女子为了造出他们所谓的‘三寸金莲”、“一抹雪痕”,受尽了又久又烈苦楚么?他们可知那些女子稍站即足痛,略行则不稳,跑跃更不能么?他们可知这些女子哺儿少乳,母亲与孩子,俱皆弱羸多病么?”

    罗皓婉只是想不通,如此恶毒之事,竟怎么会风靡于世,只知暗呼万幸,能有父母如此,自己可得自然生长,不受半分抑扼。

    自那以后,罗皓婉对父母的孝心,便更加诚浓。

    然因罗皓婉不遵世俗陋恶礼法,即不裹足裹胸,又学文读书,更常出外抛头露面,故她虽年逾二十,其幼时女伴,全都背儿抱女了,她却至今独身,并无男子愿意上门提亲。

    罗经罗母,虽深知不拘恶礼为佳,然女儿总无归宿,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隐忧多年了。故罗经见有人向女儿示爱,那人又才德俱高,深得已心,罗母闻得终于有男子不拘礼法,愿意上门提亲,又由丈夫言态猜得那人定有德才,夫妇两人,便皆万分欢喜。

    男尊女卑,女子惨苦之事,实已成了罗皓婉的一块心病,此时既在门外听得明志知心之语,便生倾盖之意,又再思萧明志对庠序教化的独到见解,便服其炬识。

    此后,罗皓婉便常借着闲步之名去私塾厢厅门外听明志授书,虽闻明志再也少对堂内孩童说起他的深思高见,罗皓婉却仍乐此不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何时起对其生出情愫的。

    罗皓婉正在房内蜜忆,忽听得院外有人叩门,罗皓婉心内一颤,忙对镜抚抚发鬟,又将头上玉钗,轻轻拔出,再细细插上,方凝神去听院里声响时,只闻前脚母亲去开门,后脚父亲亦缓步随去,却听得院外有人道:“大嫂,这包茶叶是还给您的。”原来竟是隔壁胡木匠的婆娘,她家里头几日来客人时,家中恰没茶叶了,便来问罗母借去些,今早上街买得,遂来赔还。

    罗母把着门和那胡氏寒暄几句,罗经亦同她互道问礼,碍于礼节,罗母还邀她进屋里坐话,所幸那胡氏婉辞离了。

    罗皓婉在楼上听着,好不失望。未几,又有人敲门,罗皓婉听见了,忙抖擞精神,对着镜子将衣裳理了理,再把窗户推开少许,挤出目光去看,只见院门开处,竟是个白发白须的长衫老汉,罗皓婉认得他是巷口的吕童生,却是向罗经借书来了。

    罗经把吕童生领进书房,那吕童生拿了书,又同罗经说了一阵子话,这才离开。罗皓婉在楼上腔内生忿,便坐到床上,扬起拳头,对着被枕,就是一顿捶打。

    不久,又有人来敲门,罗皓婉虽在心里暗想:“定又不是他!”却又忍不住倾耳去听,闻得那人说话时,果然还不是萧明志,只是个邀罗经去喝酒吟诗的儒汉,罗经以家中有事为由,辞了那人邀请,复关院门,回到堂屋。

    此时,不只是楼上的罗皓婉,连楼下的罗父罗母,亦不禁又着急又忧心,三人急忧之余,似还隐着如遭人戏的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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