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遣散



  “可惜这戏文就这么一段,要是有全折子就好了。”徐老太君接口说道。

  吴阁老乜了吴贵一眼,插嘴道,“会有全折子的,看样子也等不了太久。可惜咱们这次离了京,这辈子都不一定听得到喽。”

  吴贵忙缩了缩头,暗道,这老头真是个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徐老太君听老头子话语中,似乎有些萧离凄苦,便柔声道,“退了就退了吧,能全身回乡就是咱们的福报。再说,你这半辈子都在外边漂泊游离,家里新添的儿孙都没见上几个,你怕不是不知道,连咱大孙子都生了猴儿了。”

  吴阁老也不答话,缩在锦裘中,闭了双眼,似乎陷入遐思中。

  徐老太君耐不得安静,便没话找话,道,“刚才哪一段的唱腔叫什么来的?”

  吴贵忙道,“西皮快板。”

  吴阁老听了,也有些兴趣,问他,“与京师流行的秦腔、弋阳腔很不一样,倒有些徽戏的风韵。”

  吴贵点了下头,“其实更近徽戏。”

  吴阁老瞥了吴贵一眼,嘿嘿一笑,“也是落难中学来的?”

  不等吴贵答话,吴阁老口里又叹道,“也不知道那老丐道,是何许人物?如此人才不能见用于君前,竟然遗野于尘土中,未免太可惜了。”

  吴贵更不敢接话了,谁让他编造了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一路上作茧自缚,弄到今天这个窘境。

  见吴贵嗫嗫嚅嚅的闪烁其词,徐老太君抿嘴一笑,故意岔开话头,道,“戏文是好的,可惜太短了。其实我更喜欢你这一路上讲的那些古,尤其是包黑子那三口铡刀,上铡皇亲奸臣,下铡地痞恶霸,你要是去编戏文,说不得早名噪一时了。”

  吴阁老哼哼了两声,显然是并不认可。徐老太君又叹道,“可惜咱们都过了归德府,早知道去开封府瞅瞅了。老头子,你说这开封府真有这三口铡刀吗?”

  吴阁老翻了吴贵一眼,“你不是最能胡诌吗?还是你来说吧。”

  吴贵苦笑道,“正史上当然没有,不过是后人附会的,老百姓也喜闻乐见。”

  “这后人其实是指自己吧。”吴阁老嘲笑道。

  吴贵不好接话,口上岔话道,”关于三口铡刀,其实这里面有个误会来的,那包龙图陈州稽察放赈,仁宗赏御札三道,这个札的意思吗?”

  吴贵说到这里,觑见吴阁老微闭着眼睛,耳朵却竖了起来,便有意卖弄,“包龙图有个主簿师爷叫公孙策的,因刚进开封府,不得龙图重用,便故意歪解了圣意,书札做金刀铡,做了铡刀三口,为的是一试自家东翁的胆识……”

  一路南行,吴贵或捡些野闻趣谈,讲给徐老太君听;或编些数独、几何的题目,让吴阁老一解旅途困乏。

  这日差不多到了淮安地段,车厢内几人正说些闲话,便听老秦头在车厢外轻声禀告,“阁老,前头就到了吕仙祠,几位先生正在祠前相候。”

  吴阁老点了点头,“程仪准备好了吗?”

  老秦头外边说得,“已经备好了。”

  吴阁老便对吴贵道,“多官扶我起来。”

  秦玉姐那边也赶紧过来,帮着吴贵扶起吴阁老。

  老秦头听到声音,先一步掀开了帘子,也过来搭了把手。

  三人扶着吴阁老出了车厢,便看见吕仙祠前,站着几个背了包袱的人。其中有一个两腮干瘦的中年人,显然是领头的,见吴阁老下了马车,步行过来。

  那中年人连忙招呼了诸人,上前大礼叩拜,口中呜咽道,“东翁,今日一别,终身再见无望,只望东翁一路珍重。”

  吴阁老连忙让老秦头一一搀扶起来,叹道,“该说的话,京中饯别酒席上已经说过了,你们拿着我的书贴,该去投身的,就去投身;想回去继续科考的,回去准备科考。等安稳后,再写封书信送到松江府来。”

  那几人听了,也有些悲痛难言,只能点头应是。

  吴阁老挥了挥手,唤道,“秦毅!”

  便见老秦头从秦玉姐手里接过几封银子,托到诸人面前。

  吴阁老道,“咱们主从一场,我只能做这么多了,从此天高路远水长,诸位各自珍重。”

  说完,不忍面对众人,扭转了身子,只看着远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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