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南下



  “多官!”吴贵听秦玉姐唤他,遂轻轻一磕马刺,拨转了马身,让身下的白马靠近了车厢。

  一路南下以来,吴贵裹着晴雯织成的蹩脚围脖,在彻骨的寒风中,还是学会了骑马。好在冬衣很厚,除了大腿内侧酸胀些,倒也没受太多的罪。

  运河北段结冰未消,吴家的车马从京师出来后,经河间府、东昌府,顺着官道一直南行,准备到兖州府以南,再到运河上换了官船南下。

  一路上,吴贵便觉得如脱樊笼,骑着马遂肆意纵情起来,甚至起了把晴雯扔在京师算了的念头。想着还不如骑了马,带着解宝几个,一发去广南府买船出海,只管去遨游天下,再不问京师那些烦心的事。

  见吴贵靠近了车子,老秦头的女儿秦玉姐掀开了帘子,临窗笑道,“老太太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么冷的天,可不好一直呆在外头,让你进车厢歇歇脚。”

  吴贵笑道,“并不累,再说累的那几日已经过去了。”

  这时,便听车厢内的徐老太君叫道,“一味的只在外边撒欢,也不怕冻坏了,快进来吧,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吴贵忙高声答应,跳下了马,把缰绳栓在后车厢上,纵身进了车内。

  车厢门口的秦玉姐又道,“炭火烧的旺,把大氅脱了吧,免得捂坏了。”说着,便亲身褪下吴贵的大氅。

  徐老太君见吴贵进来,冲他笑道,“车里面这俩人,一个只知道天天抱着书,一个只知道整日里做活,屁都不放一个,一路上可把我闷死了。”

  车前头,整个身子都裹在锦裘里的吴阁老,听了自家婆子的话,便鼻子里哼哼了两声。

  徐老太君撇嘴道,“哼什么哼,没听多官说吗?车上不能看书,没得坏了眼睛,你看你那眼睛,都快瞎了吧。多官为了你这次出行,专门做了这么平稳的马车,虽说没那么颠簸了,还是不比平地坐着。”

  吴贵听了有些好笑,这老两口相处的方式,与别家很是不同,一个看着蛮横无理,一个看着唯唯诺诺。

  吴贵朝炉火这边挤了挤,那边吴阁老一边翻书,一边嘿嘿笑道,“不怕,不怕,多官都说到了扬州、金陵两地后,寻匠师重新再为我制一副眼镜呢。”

  徐老太君啐了一口,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巴巴的收了弟子,原来是贪图弟子财货的。你自己说说看,你一路上吃的、用的,连这炉子、马车,哪一件不是多官这孩子孝敬你的?你自己呢?”

  吴阁老先嘿嘿一笑,接着撇着嘴摇头晃脑了一番,伸出手指沾了口水,翻了一页书,不再答话,张口又来了句,“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

  “呸呸呸,连这戏文都是多官教你的,你还有啥能教多官的?自己当年考到四十岁才中举,哪有本事教给人家制艺上的学问?也不怕荒废了人家多官。”

  吴贵一边烤火,一边低头窃笑,支楞着两只耳朵听这老两口打嘴仗。

  “放心,到了金陵,我帮他再认个制艺比我厉害的老师。”吴阁老不以为然道。

  “金陵谁啊?李守中吗?那个迂腐不堪的,又顽固又不知道变通,这么多年都还是个祭酒,日日守着国子监,也没见他教出个有本事的学生来。”

  “李守中虽然为人板正迂腐了些,学问还是好的。”吴阁老叹了口气。说完,又直了直身子,对吴贵道,“在进学一途上,其实我懂的也不多,厚着脸皮收你为弟子,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想着把你留着身边,跟你请教下几何上的学问,好方便日后修书。”

  吴贵连忙呵呵笑道,“我那些东西,哪里算什么正经学问?”

  “达者为师。”吴阁老还想再说什么,徐老太君却哼了一声,“瞧你的书去吧,收了这么个好孩子,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见吴阁老闭了嘴,徐老太回过头来,对吴贵说,“还是咱娘俩说说闲话,你再跟我讲讲那秦香莲的故事。”

  “你都听了一路了,还没听够。”吴阁老插了一句。

  见徐老太君勃然作色,吴贵忙呵呵笑道,“不过是路上消磨时间,我再给老太太讲个女驸马的故事吧。”

  徐老太君这才放过吴阁老,听吴贵要说故事,忙挺了挺腰身,换了个舒服的位置。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口中便问道,“记得前几日史家来人,请你过府给他家老太太瞧病,他家老太太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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