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二:杯茶载道,风雨如晦-第2/3页





    “我不怕你!”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除了雨声,什么回应也没有,这声音孤独地在黑暗里打了个旋儿就无聊地兀自消失不见。

    “走。”元贞把那个已经变形的铜樽扔到吴戍脚下。

    “就这么个破铜杯?”虽然吴戍内心对元贞惧怕异常,愤恨异常,但看见元贞扔过来的铜杯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作为一个大商人世家的继承者,虽已破败,但他献出了家族最珍贵的宝物,居然换来了这个一文不值的破铜杯,那姿态就跟扔下一包垃圾打赏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没什么两样,仿佛在说:“来,新鲜的,这些垃圾赏你了,拿去慢慢吃。”

    吴戍只剩下了愤怒。他面色狰狞地打算冲上前来拼命,只是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又重新跌回了门前脏污的泥水里。还未出口的,那或许是声嘶力竭的呐喊,抑或是质问,就只好成了满地污水的佐料,一起被吞回了肚子里。

    “本来它是好的,只是有个人弄脏了我的衣服。”

    吴戍觉得异常荒谬,偏偏元贞说得异常认真,让他一时竟然语塞。

    “我记住了。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元贞吹了吹茶盅,呷了一口。站起身来掸掸衣袖,然后消失在一排黑色的货架后面。

    吴戍坐在地上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仅来过两次,却仿佛已然经历轮回的店铺,然后慢慢爬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冷硬的空气在胸腔中仿佛刀子,但此刻也似乎刮掉了这些天以来,蒙在他身上的绝望与无助,整个人开始变得锋利起来。

    在如锈铁一般生冷的夜,吴戍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游魂,不知来处,也不知归所。但他终于有了一个新的目标,这可能是他这二十年来最强烈和清晰的一个。

    寒冷,随着暴雨慢慢浸进肌肤,攫住心脏,在肚腹间翻江倒海,呕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吴戍只是倔强地忍耐,脖子上的青筋仿佛蜿蜒的毒蛇,只是,终究还是将这委屈、痛苦和绝望一口喷将出来。刚刚才萌发的锋利和刚硬仿佛被这一口腹中之物污染腐蚀,转眼间就脆折成了在暴雨里断断续续的呜咽。

    在这样的雨夜,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东西更容易潜藏,因为黑暗能让它觉得更安全;也有很多看似合理的东西更容易滋长,因为彻骨之痛会因畏惧严寒而扎根愈深。

    “年轻人,进来喝杯热茶吧。”

    吴戍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走入了这个摇曳着暖黄色烛火的房子。他并没有理会橡木桌子上的那杯热茶,也没有理会椅子上的那条柔软的毛毯。他把那个已经变形的铜樽狠狠地掼在桌上,掏出藏在胸口的干瘪的钱袋,随手丢到了这个招呼他进来喝茶的这个老头面前,解开腰带仔细卷好放到桌面,脱下缀着金花,饱吸雨水的象牙色长袍,扔在地上,又扒下打底内衬,踢掉靴子。脱得浑身赤条条,看着老头一言不发,眼睛眨也不眨。

    “这铜樽是个好东西。嗯,这钱袋看得出来是个高级货,就是里面太空了。啊,腰带真是大师手笔,镶嵌得很好。唔,这衣服料子真是好,可惜已经脏了。这鞋子就差了点,好像只是一山野村妇之作。”

    “就这些,全都在这里。”

    “你觉得我会挑哪一样?”

    “随你的便。你最好全都拿走!”

    老头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是和元贞合起伙来图谋你的宝物?”

    “难道不是?你堂堂持谕使就不能光明磊落些?”

    “如果我说是,你怎么办?”

    吴戍觉得老头子那幽深的眼神直接刺穿了他的防线,照进了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此时,他的内心仿佛肉体一样一丝不挂。吴戍变得更加忿怒,颤声道:“如果是,我一定也会杀了你!”

    “哦?你要怎么杀死一个持谕使呢?”

    嘣的一声,吴戍觉得脑袋里有种东西突然断裂,被它支撑的某种坚持开始快速崩塌,仿佛巨石从高处滚落,轰轰作响彷如此时心跳。

    “不如你来告诉我?”

    “好。”

    烛火在昏暗的屋子里轻轻地摇曳,吴戍披着柔软的毛毯,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安静地坐在粗糙的橡木桌椅旁。对面满脸皱纹的老头子那眼神仿佛烛火一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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