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喻哥改走雅痞风



    夕阳西下,一条小河涓涓地流淌,裹夹着枯败的槐花树的落叶。河道悠长,纵情而轻跃地流经远处的大森林。就在不远处,暗碧的树梢上面微耀着一桁清光。一片斑驳树影下,我缓步走来。这是我患病以来的第五天,忧郁和窒闷将我包围快要透不过气来。

    我充满无限渴望地走出梦蕉园,一个人冷默地走在秋景萧萧的山麓下。风儿轻吻我的长发和脸颊,像母亲的大手温柔地抚慰我。落日余辉,一屡屡穿过高大的槐花树的枝桠,洋洋洒洒地撒在我的周身,和我面前长满荆棘的小道上。这种碎石小道,是用温润圆滑的鹅卵石精心铺垫而成,从山庄外的柏油路边环过莫愁湖,极深长、极雅致地伸展向远方。落日晚霞呈现暗淡玫瑰色,在天际忽卷忽散。有时飞过几只啁啾的鸟雀,落在草丛里。我的脚下有蟋蟀和蚱蜢的影子,竞相跳跃在枯黄的草尖上。我猛然一回眸,一只乌鸦在呷呷地噪叫,像是发现我这个陌生人的足迹一样。我不思念谁,不牵挂谁,也不为谁而哀怨。现在,身处荒寂野外,只有我一个人纤纤的影儿。澄蓝的空际不时飘零下一片萎蔫的叶片,从我的头顶,旋落我的脚下。踩在枝叶上,苑如踩在一堆褶皱的雪地上,清脆而动听。我漫步走着,眼眸一亮,我发现山坡下长满透亮的郁金香。仅管花儿在秋阳下憔悴无神,但足以使我心中微微颤动。

    我朝向它们快步而去。俯下身来,我采撷下几枝,欣狂若舞地抱在怀里。接着,我深深嗅了嗅,只觉得淡雅轻逸。

    昊昊秋阳下,喻宥凡脚踩绿影,从远处沓沓地走来。一片眩光中,分明看清楚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悠亮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我呆若木鸡地凝望,直到喻宥凡走近,扼腕兴嗟。喻宥凡气咻咻地问道:“淑茵,你怎么出来了,大家正在四处寻找你。”望望他,我难为情地微微倩笑。苍凉暗柔的夕阳,静悄悄地落在我的脸颊上,将我微瘦的双颊镀上了一层胭脂之色。我的目光漪动着愧疚不安,显露着彷徨自责,使我迟疑不决。我呆呆地立在郁金香花丛里,目光追随喻宥凡变化的内心世界。我说:“我想出来走一走。”喻宥凡道:“那你应该告诉我们,她们正在找你呢。”他连嗔带怨地往我的身上打量。他看见我身穿湛白色衣裙,领口绣着几朵枝叶缠绵的浅色鸢尾,耳朵上方各卡着一个玳瑁梳子。一头长至及腰的黑发柔软飘垂,两只藕合色的臂膊上罩着肤色丝绸格网。而我,正怀抱一大束洁白的郁金香。喻宥凡自语地说:“花儿居然保持鲜妍,一定有人照料它们。”他望着郁金香疏疏密密的点缀在脚下,微叹了一口气。我“嗤”声一笑,说:“你不喜欢它们吗?此处长着,庄园里也长着,不论哪儿,它们一样好看。”喻宥凡咬着嘴唇,坚定地说:“我们不能站在这儿,应该回去。”我望着他,将怀里的郁金香放在了地上。“快跟我走。”喻宥凡使劲地拽拽我。我回道:“不!宥凡,我要留在这儿。看这儿的天有多蓝,这儿的花有多香,我不想走!”喻宥凡一脸诧意,他的目光中像有一股晦涩难懂的暖流,在无声涌动。他的神情布满了温存和呵护,像情人之间有的那种微妙。喻宥凡说:“你的身体刚好,不能总待在外面。”他有点无可耐何。我将郁金香递给他,笑道:“你拿着它,谁让你出来找我?我不是个孩子。”我赌气地噘起了嘴唇,走至河畔,坐了下来,取下玳瑁梳子,将挽束的头发散开,用河水轻轻梳洗。喻宥凡说:“你的头发真好看。”我望向河水,一个轮廓清晰的面影倒映在水中。我说:“头发有啥好看的?你在取笑我。”喻宥凡笑道:“不!我没有取笑你,我说的是真的。”他也走过来,坐在河畔。我说:“我的家乡有一条河,叫皇姑河,又宽又长。小时候,我们常去河边玩,像现在这样,坐在河畔,用水洗头发,有时和娘一起洗衣裳。”喻宥凡用水搓洗胳膊,回过脸庞,唏笑道:“你真美,比我见过的姑娘都美。”我木然一听,心里高兴似花蕊绽开,但不愿流露半分欣悦之色。我一梳一梳地梳理头发,松松挽束慵妆髻。我笑道:“你这一生遇见过几个好姑娘?我真会奉承人。”喻宥凡说:“我没有奉承,我说的是实话。”他嘿嘿地傻笑,蹙一蹙眉,眉心便似笼了一层愁烟。喻宥凡又说:“我真不知道,哪个好姑娘将来肯嫁给我?”我笑道:“你是喝错了迷魂汤嘛?我相信会有好姑娘嫁给你。”我站起身,喻宥凡也站起身。他捡起石子掷向水面,立时有水花伴着一阵漪涟,四散荡开。他指着河面上游动的水禽,问我:“这世界上假如真有迷魂汤,我一定灌喝两大碗。哦,瞧,那是啥鸟儿?”只见一对灰褐色体态娇小的僻鹈,在水面扑腾。我浅笑回道:“僻鹈!”他便又拿起一枚石子,朝那鸟儿扔。两只僻鹈受了惊吓,“咯咯”叫了两声,呼哧一声,飞驰而去。我说:“走吧。咱们回去。”喻宥凡笑着说:“你终于想回去了,大家都等不急了。”于是,我随喻宥凡从山坳踅上河道,往香墅岭走。两人若近若远地走在河道上,河水翻卷浪花,喻宥凡唱起了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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