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血泪相换



  -

  莫迟雨摆弄够了手上的小玩意儿,才叹声道:“每次风波起时,以公徇私者数不胜数。我想大学士您不会不知道。”

  杨维祥没有回应。

  莫迟雨接着道:“想当年圣上刚刚即位,距离昭愿之乱也不过短短几载。兵部借昭愿之乱时所建之功,与诸多官兵私下勾连——于此想来,他们之中必定有人日益狂妄,心有不轨,对新君不忠了。”

  杨维祥的视线锐利起来。

  莫迟雨怡然自若,做出随口谈论往事的样子:“于是如您这般的忠义之士愤而上奏,助陛下肃清朝纲。彼时兵部中不少人认罪伏法,清直之士则自咎而退。”

  “莫厂公说这些是何意?”

  “啊,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好奇何事?”

  “据我所知,白问清已有十年不曾与裕平王有过往来,何以他的名字出现在都御史奏章上,您审阅后却无异议?可是不慎疏漏了?不过话说回来,您与某些人有私怨,自是常情;稍稍发泄,也实属情理之中。”

  “莫厂公。”

  “是。”

  杨维祥眉心舒展,态度莫测地说道:“莫厂公试想,假若我知道您的近侍曾经几次三番出入白问清家中,那么我何以认为他真的与朝政再无瓜葛,既而又怎能断定他真的不再与裕平王有所往来?”

  墨烟霎时心中一凛,随后讶然恍悟。

  她的耳内嗡嗡作响,几乎不可置信。

  “若我说那二人不过私交甚笃,结下君子之谊,您不会信的,是吗?”莫迟雨说。

  杨维祥不语。他严峻的面容甚至添上了几笔自得的笑意。

  莫迟雨忽而站起来,但并不是要动身离开。

  “这屋里太冷,可否添个火盆?”他询问。

  莫迟雨这一举动令杨维祥心中生疑,眉间褶皱复又深如刀刻。

  他招人送来火盆。

  等到仆从退下后,莫迟雨走到火盆边探手取暖。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手里有那本名册。”

  杨维祥神情微有变化。

  “什么名册?”

  莫迟雨没有回答:“名册上的记录很有意思。首先,贪墨受贿、结党营私,自不必说。若是我呈交于圣上,定然引发圣怒。再者,虽是户部一案的证物,却不仅仅是户部官员牵涉其中,认真推敲,甚至能发现是另有他人在背后促使户部贪墨一案落实——圣上聪慧,必定一眼便能看穿。这对您来说可是好事?”

  “怎么,”杨维祥紧盯着莫迟雨,“莫厂公是准备用那名册来换何物?”

  “倒不可谈什么‘换’与‘不换’。我不过是能够许诺不将此物呈献圣上,如此而已罢了。您看如何?”

  “莫厂公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只需要您默许司礼监在誊写奏章时删掉一些名字。”

  “一些名字?”

  莫迟雨与其对视,微笑道:“或者,只让出一个也行。”

  这会儿,话彻底说开了。

  杨维祥沉默下来。他虚望着炉中火炭,心中不知转过多少念头。

  片刻后,他再开口时已经有了决断:“若是莫厂公所言不虚,亦对圣上问心无愧,那奏章所呈之事自然可以商议修缮。”

  “好。”

  莫迟雨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那册子上有户部侍郎卞樊厉的私人花印。搜查时印章、笔墨俱全,加上此册,便是铁证。

  杨维祥默不作声。

  莫迟雨将名册左右转动,随意翻动几下。杨维祥显然认得此物,他的手指已然在不自觉间扣紧了木椅扶手。

  莫迟雨说道:“为表诚意,我先敬您。”

  他缓缓伸手,将那名册举到火盆之上。

  墨烟不觉睁大了眼睛。

  她喉间压着喊声:那是四叔用夫人和孩子的性命换来的东西——

  难道就这样一掷而弃了吗?

  那是……

  那是美味的羊肉饼和牛肉面,让人甜得牙疼的蜜饯,那是红鸡蛋,是铺子里的茶,是门槛外椅子上的日光,那是小时候把迷路的她从街旁抱起送回宅邸……

  那是都已经没有了,再也不会回来的——

  莫迟雨松开手指。

  簿子落入炭火之中,迅速冒出血红的星子,被焦黑色大口吞没,旋即燃成一团火焰。

  -

  莫迟雨回到马车前时,天空开始落雪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