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恩仇



    中年人的气息发出一阵“赫赫”的嘶鸣,喝了一口酒,才好了一些。他的一双眼睛抑郁,却平静,默然了半晌,才问了一句:“能吗?”那被掌柜的称为“关西鲁”的童伯,也一下子默然了,不再劝阻——“仇兮勿亡,恩义勿亡;仇兮仇兮,犹记九世,恩兮义兮,报以百倍;无仇无恩,可称人呼?”他念了一首诗,抑扬顿挫,中途却并无咳嗽。每一个字,都是气息匀称、平稳的。

    这首诗简单、直白的近乎于白话,言之仇是不能够忘记的、恩也是不能够忘记的。仇,可以记住九世,九代人之后,依然可以去报;恩和义,也是不能忘的,需要百倍的偿还、报答,投桃报李,滴水之恩,报以涌泉,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样的诗,少了一些文采,却多了一些质朴,更是极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店内粗鄙的江湖人众多,但每一个人也都能够听懂是什么意思,不禁为之喝彩——

    “好,好诗!”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丈夫当如是!”

    “……”

    中年人笑了一下,却问了风尘这一桌一个问题:“你们说,一个不记仇的人,能够记住恩吗?”

    韩莎笑着,对王佳乐点头,以示鼓励。王佳乐便答道:“一个不记仇的人,自然也不会记住恩。相比于仇,恩更是可以放下了。恩和仇,一体两面,这世上不存在不记仇,却能够记住恩的人。只有不记仇,却毫无礼义廉耻的人。妄图让一个人记不住仇的同时,却要记住恩,去感恩,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是提倡这样的人,乃国之不幸!它不记仇,若家有难,他便可不理会,若国有难,他同样可不理会。无仇也无恩,刻薄寡恩之人呵……我看过的最有趣的一个笑话,就是让人们忘记历史的仇恨,但又要人们记住历史的教训,要学会原谅、学会感恩。”

    中年人道:“原谅,是因为能够记住仇恨。因为只有心中有仇恨,可以放下仇恨,才能谈的上原谅。若是忘记了仇恨,又何谈原谅?那么穿仇寇之衣冠,招摇过市,又有什么可以被谴责的?”

    因为“仇寇”已不是“仇寇”——既然已经不是“仇寇”了,那么穿他们的衣服,招摇过市,又有什么不可以?

    若是这时候,再去说什么“历史”和“曾经”,让人不要这么做,不要去伤害大家的感情,岂非很矛盾,很不好看?既要人记住,又要人忘记,或者是该记住的时候记住,该忘记的时候忘记,选择性的失忆……这玩意儿确定不是强人所难?

    张天野想着某些事,叹道:“世间的事,偏偏就有这么离奇的。兄台所言之怪状,也实有发生……”

    “哈哈……那便不要去管世人,只管自我!”中年人道:“我的仇,忘不了,所以要去报。我的恩,也忘不了,所以要去还。所以,我不能不继续下去,毕竟对我而言,有些事情,却比这一条贱命更重要。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旁人若笑我之死如鸿毛,我自明白它的重量……”

    “极是……在下张天野,咱们认识一下!”

    张天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中年人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不姓“李”也不叫“寻欢”,而是姓叶,单名一个贞。相互通了名号,叶贞便又介绍了一下关西鲁童伯——童伯的名字叫童鲁,是关西一代有名的高手,却并非科班出身,一身名号都是打出来的:他自幼练的就是拧木头,从婴儿手臂粗的木头开始拧,一直练到了拧碗口粗的木头,从干木头变成湿木头,又从手练到了小臂、大臂,再至于腰、双腿,将自己整个人练的如同一条蟒蛇一般,只需抓住了猎物,一拧一抱,就可以让人骨头尽折,肌肉撕裂,内脏爆破。因为其打斗时候质朴无华,就像是评书演义之中,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所以便有了关西鲁这一个名号。这童伯也是一个记恩的人,叶贞之父有恩于他,曾经救过他的命。

    于是,在叶家遭难之后,便千里迢迢的救下了叶贞,一路远走关外,几乎是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周遭的食客听了这一番介绍,也都为之动容:这样的恩义,他们做不到。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去敬佩,也愿世上多一些这样的人。童伯却颇是有些不好意思,说:“有恩报恩,却不值一提。我家少爷亦是值得看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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