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洞主



    初晴攀援过所有的神山高峰,白而冰凉的身躯从高低错落的四季中长长地滑过。但目的地像缥缈的云雾,聚散无踪,依据内心的阴晴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有时,看着丽日和风下,漫山遍野美丽的杜鹃花,她会想:为什么我要存在?

    若不存在,便是这大地山川罢!既无来,亦无往,随星移斗转变幻模样,任凭辗轧赞美,安然自处。

    有时,在吞噬掉一个活生生的动物之后,忧郁会像无数的蚂蚁涌过来啃噬她的心。

    孤独,那么绝对!在这绝对的孤独里,生出什么邪恶凶狠的兽性都不为过。——是不是?

    好想变成人啊!这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的想法,在这漫长艰苦的爬行里,成为植入她身体的蛊。她越来越想变成人,摆脱长长的身体的束缚,摆脱内心的罪恶与黑暗,幻为人形,自由地走到人群之中,阳光之下,纵情欢笑。

    她踽踽行至一座冰雪之峰下,仰望看不到顶的孤寂,以抱死的决心攀援而上。

    这山峰,是多么脆弱又坚固的存在!脆弱到仿佛随时可以折断、融化、崩解;坚固到仿佛万年不化,以叛立的姿态,傲然于世。

    这山峰,似乎是被人无休止地用冰雪浇铸,无限高去,没有尽头。她蜿蜒而上,凌空跳跃,日以继夜。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噬骨的冷,愈来愈烈的寒气从她口中侵入长长的躯体,有时,她觉得要和这冰峰融为一体,而四周的冰柱冰挂冰岩变成一尊尊面容肃穆的雕像,好奇而又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缓慢行过。你是谁?为何要打扰这一方清幽?你是否知道这极寒之地只生长孤寂,不存在希望……

    前行的路无限向上延伸,她的意志愈来愈昏沉,身体愈加沉重,似乎要睡过去了……

    白蛇,你为何执意找我?迎面好像游过来一条白蛇,自上而下地爬过来,探索着她的头与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发出的声音却像年轻的男子。

    不,那分明是一根又长又粗、覆着冰雪的白色藤条,从看不到尽头的云雾中直直垂下。

    你是么?初晴问。

    哈哈哈!白藤倏然高去,清朗的男声响在耳畔:迦藏峰的名声在外,可只有你会认为这冰峰之上的一根树须就是长天。——没错,我就是。

    那长藤复又垂下,一层一层,缠绕住初晴的身体,带她慢慢上升,不知升了多久,仿佛臻至永恒之境。待意志清醒时分,初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幽深的冰洞,冰洞空无一物,唯有无数细微的白色树须覆在冰洞表面。

    白色的长藤从冰洞深处探出,像一张人脸,静静地注视着初晴。

    美丽的生物,你来找我指点迷津,就要告诉我你的故事。

    于是,初晴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原来她的故事有那么长。从爬着大螃蟹的白色海滩到壮丽的高尔夫球场,从蛇母的灭亡到高楼的崛起,从奇异瑰丽的海底宫殿到衣美、白狗小勇、黄大仙……作为一个寂寂无名的洞穴生物,细细讲述起自己的经历来,竟也会是一段跌宕奇谲的传奇呢。

    讲完,初晴觉得有一束光辉照亮了她,这光辉来自她的自身,同时映照了那根白藤,她能感受到得他在由衷地欣赏着她。

    你应该多多讲述自己的故事,这不仅会让你更有魅力,而且会让你发现自己是多么热爱生命。白藤说。

    白蛇微微苦笑。——她何曾敢奢望有听众。

    是的,你是孤单的,冷血的,可怕的生物,光看形状,就会吓跑一大片。可是你还是要说。像我一样,偶尔地说说,你看这洞穴里的白色细须,那是这冰霜感动于我的讲述生出来的。它们很美,不是么?

    那层层叠叠的白色细须,的确有着异于冰雪的生命感和温暖感。

    白藤慢慢地延伸至洞口,望着天涯苦旅,不,也许是望着广袤而熙熙攘攘的人间。你为了逃避你要吃掉的女孩来到这里,你可曾想过,那女孩也渴望被你吃掉?或者又可曾想过,她本来的命运便是被你吃掉?你的逃避,让她的命运变得波折了。

    初晴惊奇地看着白藤,这种角度,她从来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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