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谶语(下)



    十日后,孙元化带着书又一次来到徐光启的书房,此时徐光启正在翻阅一本用切音注音的字典类的工具书。

    见孙元化到来,叫人上了茶,问道:“可有所得?”

    孙元化摇头道:“恩师,弟子回去看了十日,还是不知道恩师的意思。以我看来,其中记载了十余仗,除此之外每一仗都比这一仗精彩。学生愚钝,实在不知道先生要说什么。”

    徐光启叫他坐下,问道:“初阳以为自己若为共和国之将,可能打胜这一仗?”

    见孙元化不答,徐光启笑道:“但说无妨。也不妨告诉你,我刚看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若是为将,不但也能战而胜之,而且还能大胜。”

    “弟子骄狂,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哈……”

    徐光启笑了几声,却没有责备或是嘲弄的意思,叹息道:“这才是我让你看的原因。便按这书中所载,此将犯了三处错。对方的将领纵然无孙吴之谋李廉之计,却也不是庸才。”

    孙元化点点头,这一点他倒是极为赞同,那个败军之将把握战场时机的眼光独到,可以说能抓住的机会都抓住了。

    “初阳啊,这才是可怕之处、可看之处、可叹之处啊。为什么机会都抓住了,但却输了?而这边明明错失了几次机会,却偏偏能打胜?书中说了,那共和之国输得起,而对方输不起,所以这一仗不需要大胜只需要惨胜,对方就再无扭转之力。”

    说完翻开书中一处,指着几行字道:“短短一席话,就说左翼前出太远,以致被对方骑兵袭扰。可是左翼这群步兵立刻结阵,以火绳枪在死角,长矛密集结阵,大炮轰击。对方的将领虽然抓住了机会,也敏锐地派出了骑兵,可就是冲不破这群步兵的军阵,硬撑到了己方的骑兵来援……真难道还不可怕可读可叹吗?”

    徐光启又道:“书上说,这就像是个孩童与大人厮打,这大人蠢笨,不习武艺,破绽跌出。孩子每次都能抓住机会,次次出手也都抓住了机会,可是有什么用呢?若是左翼被骑兵冲垮,全军危在旦夕,这个道理说都知道。这人不善奇谋,但善治军,所以这一战之后也被称作番邦名将,就在于此。为什么?因为对方没有冲垮他的左翼,所以奇谋在这里毫无用处。”

    孙元化疑惑道:“恩师,弟子尝听人说,有国大事无如治民、用兵。以正治民,以奇用兵;正处常而奇处变,处常易而处变难。这为将之道,第一要务难道不是临机处变?”

    “奇可辅正,不可谋正。初阳啊,你素好奇谋,诸生之中以你最喜欢军阵之事。所以我才让你看看这本书。夫子言,因材施教,正是这个意思。万万不要误入歧途。”

    说完又翻到前面几页道:“你看看这名将领,都做了些什么事?修棱堡、练兵、钻研几何炮学、调运粮草,不好奇谋,可就是靠这几样,就成了名将。之前我问你,如果让你领兵,你也觉得你能做得更好,可这个前提是此人练兵有道。按那些人所说:因为这个人练兵导致了士兵坚韧,所以你上你也行。可若是没有此人练兵,你以为面对左翼被骑兵冲击的情况,还能坚守吗?”

    “所以,此战之功,首在治国。国富民强、士卒用命,所以如他们所言,输得起,而对方输不起。其次,便在治军,即便换将依旧可胜,即便此将不善奇谋仍旧可以不败。最后,才在临机应变。这叫以势压人,无可奈何。”

    孙元化思考半天,恍然道:“当年汉高封侯,以酇侯为首曹参居次。淮阴侯转战齐赵,屡收败军数月便可再战而成强军……这相隔万里,道理竟是一样的?”

    “是啊,这也正是我最近苦恼的地方。那些人说,天地之间自有道理,这道理不可能在我大明适用,在他们那就不适用。如果在大明适用、在倭国适用、在佛郎机适用,到了他们那一样适用,那么就可以归纳总结出道理,甚至可以说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徐光启叹道:“他们说,别的不知道,但有两样却是可以确定的。一是算数几何,二是科学。我翻看他们赠我的书籍,自始至终贯穿其中,越看越是折服越看越是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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