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贴银鎏金花鸟铜镜上也糊了喜字,顾昭和避了横竖撇捺的间隙往里头瞧。

    但见乌云丝佼佼,用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鸾鸟牡丹簪簪了,梳作高蓬凌云髻,又施了梨花白面香粉,妆的是冰肌玉骨,冰清玉润,嫁衣是春风绮霞堆就的,和口脂一色,愈衬得娇颜胜似花盛处。

    顾昭和恍了神,这是她。

    薛夫人也随她瞧了会儿,见着她眼里涧水清波,只觉清冷了些,往眼尾扫了些桃粉胭脂,不是两心相悦的欢喜,春意也是另添的,好不容易才妆成秋波微转,百媚千娇。

    薛夫人长舒了气:“这才是大好了,再把凤冠霞帔往身上一穿戴,好不气象!”

    “昭和往镜里瞧,一切都好,只是不敢太认自个。”顾昭和和气一笑:“夫人一双巧手。”

    话罢搭了冬青的手,盈盈福身作了礼。

    薛夫人大惊:“这可使不得,公主格外抬爱,臣妇已心悦,再逾规越矩,倒让臣妇惶恐。”

    她急避让开,却打了个趔趄,往红木刻腾云灵芝扶手椅上撞了。

    红木沉实,顾昭和瞧着也生疼,慌里慌张地将薛夫人搀了,引她往椅上坐:

    “夫人与外祖母芝兰之交,又对昭和多照顾,昭和全把夫人当姨婆待,想着长辈对小辈子,没什么受不得的,却疏忽了夫人的周到分寸。”她想了想:“若夫人迷惶,昭和且求您一事,还望夫人允了。”

    薛夫人这才安生坐定:“您说。”

    顾昭和轻道:“外祖母膝下单薄,如今昭和要往陈国去,舅舅又在山遥路远的边疆守着,外祖母更是寂寞,只盼夫人若无事,且多来往几回,家长里短,或打马吊,都好。”

    薛夫人不假思索:“是自然的。”

    “还有您府上的元瞻,外祖父总说,是个练功习武的好苗子,他是庶子,家业继承不得,难出头的,若他有舞枪弄棒之意,或是想强身健体,便去寻外祖父,外祖父有人调教着,也能分心。”

    薛夫人想了想:“也好,元瞻那孩子坐不住,西席先生总说他缺定性,不是块读书的料子,修习武艺于他,也是条好出路。”她慈柔地凝着她:

    “您叙了半晌,这般周全顾虑着,竟无一事是为自个的,您是诚心,也是孝心。”

    “昭和愧不敢当。”顾昭和低了头,话在口中犹豫着:“只是还有一点,昭和得提一提,元瞻若有意随外祖父习武,拜师礼便勿行了,待他到十五六岁,另请高明。”

    薛夫人不免讶异:“这是何故?您外大父脾性,若允了元瞻习武,定会倾力尽心地教,若元瞻再拜他门,可不是反寒了他心?”

    顾昭和只含蓄道:“朝廷上忌讳结党营私,妇人孺子纵然不防着,可元瞻若渐大了……”

    薛夫人也通晓一二,一点便通透了,大叹:“这是连臣妇这头也顾全了。”她真心实意道:

    “臣妇与您外大母数年情谊,要避早就避了开,您且省些心,臣妇自有分寸的,看顾二字不敢夸口,可照料一二却是情理,又是情分,往后您周全好自个,这头的劳心费力,且搁了。”

    顾昭和当下便含了泪,这是患难见真情,雪中送炭的情谊,可胜过春风得意时的锦上添花:

    “您才是宅心仁厚,傲骨侠肠,昭和感佩得很。”她深深俯身,通身的珠翠也一并垂着,清灵脆脆的响:“夫人恩义,昭和结草衔环也难报,还望您身体康健,福泽浩荡,儿孙敬孝,一生无忧!”

    薛夫人少不了陪泪:“公主,好孩子,您起来,臣妇也盼您今后的路走得顺,最好是长春白头,和合如意。”她搀她起来,又寻了素绢帕子替她沾了泪痕:

    “莫哭了,仔细花了妆,宫里不比外头,民间婚事,大哭是风俗,是礼数,可这宫里的红事,是落不得泪的,让旁人瞧见,又生事。”

    顾昭和用力合了合眼,将最后一滴眼泪珠子滚落了:“夫人的话,昭和谨记于心。”她终是蕴了妥帖的笑,是一如既往,瞧着逆来顺受的清娴安宁:“昭和就去金銮殿,拜别父皇母后,夫人,珍重!”

    “珍重!”薛夫人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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