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七)



    陈既庭望着灵璧的眼神是难得的郑而重之,至于囊括颇广的“她们”一词儿,意指的都有谁,或许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饶是灵璧也算是勉强能同他说到一块儿去的了,也只以为他说的是山前仍在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的胡婶子同她娘。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两圈,还是坦然地摇了摇头,乖巧地道:“这怕是不成的,我一个大俗人,怎的可能不吵架呢!”

    像她娘一样,吵架这种事儿,该吵就得吵嘛!

    陈既庭打小就晓得灵璧从不是个省油的灯,上树下河,皮起来比小小子更甚,哪有半点女孩儿家家的乖巧懂事儿,可即便心再大,还是没想到她竟这样磨人,气得又要跳脚:“甚的俗人,你怎的说也算是半个儒家子弟吧!”

    读书人,怎的还把自己当俗人。

    “是啊!”灵璧瞳孔微微放大,无辜地点头,两手一摊,同他解释:“‘儒’者,‘需人’也,所谓世间必需之人,既是入世之人,怎的不是俗人!”

    “呃……”陈既庭一口气哽在喉头,哪来这许多诡辩,她就是这样念的书吗?

    却还试图同她辩一辩:“就算都是俗人,可也总有一些人俗得不大一样吧!”又恨铁不成钢的老调重弹:“人从书里乖,你可是念过圣人文章的。”

    “你还是算了吧,先师可没说读了他的文章就不许吵架!”眼巴巴的太湖眼看着桑硕的注意力被陈既庭同灵璧的辩论吸引,都顾不上回应她,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陈既庭的纠缠。

    念过圣人文章又怎的?难不成就都能成圣了?

    陈既庭被她气得牙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要不先师就是先师呢,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倒是恍然大悟,这世上并不是人人个个只要念了书就能明白事理,不甘于下流的。也想明白了,自个儿读书,甚的都能不为,可头一桩事儿必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远远地躲开这些人!

    别过脸去不看她,正堵着一口气踅摸着这回说甚的都要说服灵璧,不能再叫她这么囫囵蒙混过去,非得把她从“邪门歪道”上扳回来不可,否则等她长到太湖那么大,长到她蛮娘那么大还得了,她可是读过书的人……

    就听山前“扑啦啦”的一阵响,还不待他回魂,一声大喝灌入耳中:“吵甚的吵,这就是你老胡家的教养?信不信老子撅折你的腿?”

    复又看回桑硕的太湖倏地一蹦三尺高,嘴皮子都在颤:“是我爹爹回来了!”又胡乱去拽灵璧的手:“还有桑大伯,也肯定回来了。”

    可话音未落,就被灵璧反手拖住,朝山下狂奔而去。

    “爹爹,爹爹!”眼前瞬间开阔,透过重重檐口竹篱,灵璧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的魁梧身影,或是手上俱都汗涔涔的缘故,灵璧不觉地就松开了太湖的手,欢呼着往家奔,跟归巢的乳燕再没两样。

    “哎,乖乖!”人群中正高声说着甚的桑振元身子一顿,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心尖儿都颤了颤,猛地回头,想都没想就张开手臂拨开人群,大步迎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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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璧飞奔而来,充耳不闻猎猎作响的风声,再不管风尘仆仆的桑振元灰头土脸,一身短褐也成了莳里做黄梅时水里来雨里去时穿的油驳莳,已经瞧不出本来面目,一个纵身,就扑进了他怀里,又一个攀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如母亲怀抱般让人感到熟悉的安心,这些日子以来时常悬起的一颗心总算稳稳落定了。

    “爹爹,爹爹!”又拿红扑扑的脸颊去蹭桑振元凌乱油腻的发髻,用只有他们父女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畔唤着他。

    “哎,哎,乖乖!”离家数月,又在河上飘飘荡荡了半个月的桑振元竖起手指,避开半寸长的手指甲,小心翼翼地捏着女儿的指尖,捂在手心里,感受着女儿的眷恋,方才觉得自己上了岸,踩着了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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