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〇六章. 迟来的判决



    她只能这样看着,看着舅父的身影从眼前经过,走完长街,消失在薄雾翻滚的视线的的尽头。手机端 m.她哭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哭出声来,她知道那是舅父留在她眼里最后的景象,她知道那是舅父对她十年养育之恩的最后总结。

    尽管舅父做主侵吞了她的家产,尽管舅父的正妻对她百般刁难,可是舅父本身对她的溺爱,对她的恩情,对她那如同父亲般的关怀,从来也不曾褪色半分。望着舅父最后消失在眼前的那苍老而佝偻的背影,林绚尘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是曾经那个高大如山的舅父的最终。

    她此时还不可能知道,这根本不是赵光冲的最终,只不过是这位崇王爷一生最黑暗的时刻而已。从平成元年三月十八的午被押送过长长的崇门大街开始算起,他人生最漫长的三年此来临。他还有他的许多亲人都以为这是他本人无可奈何的终末,然而苍天和某些不愿意放弃的人并不这么认为。

    赵光冲的最终,并非等来什么大赦天下的皇恩,或者平反昭雪的帝命,更不是皇权倾颓之后再一次的反攻倒算,他最终等来的,不过是侄女林绚尘的贿赂以及自己那个不孝儿子的偷盗,他最终的宿命,不过是在赵玉衡的陪伴下安度晚年,于那夜深人静之时,仰望星空,写下几行工整的绝句,慨叹自己的沉浮半生。他能够善终,可是他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嘲弄辱骂他的百姓们,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此时落魄的几乎如同身死,并没有想到日后这些苛待他的狱卒,将官和其他什么的“大老爷”们,在生命的尽头会反过来羡慕他这个囚徒。

    他口口声声最不肖的儿子,日后成为他脱离苦海的救星,他和他的正配妻子一直没有看得的一个待发修行的姑子,日后可以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到最终,人生如戏,世事如棋,此时被认为最落魄的终末,不过是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

    然而世间多少人,能够支撑到黎明到来?

    他走了,暂时离开这波澜诡灭的权力漩涡的心,而他身后那些擅长于阿谀奉承,饱私囊,十分力气使用三分做事情,其他都拿来赌博的清客,幕僚,下人,小厮等等,都将彻底地告别这个繁花似锦的人间。

    赵光冲的车在前面走,后面的清客缓缓跟,没有詹光,卜固修的清客队伍,显得很不档次,而囚车里每一个人,都和赵光冲一样,两眼无神,头发灰白,在这个阴沉沉的午,在经过长长的繁花似锦的大街之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点声音。这些人的灵魂,早已经麻木衰朽,这些人的冤屈,早已经在狱卒们的拷打之下变成凝固的结石永远留在肚子里,这些人的一切嘶喊的力气,早在牢狱之被消磨得点滴不剩,这些人的心里,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四人。

    断头面,永诀酒,都已经吃过了,还指望什么呢?

    或许,他们还能指望在死前,好好欣赏另外一个人的痛苦?

    崇王府的队伍长长的,正如它曾经有多么豪华,此时有多么冗长,一座王府所有的家丁,除了一个“走失”的赵玉衡,一个“特赦”的赵光冲,所有人都将被削去脑袋,而在崇王府队伍的后面,还有更加庞大的队伍,从崇门里汹涌而来。

    这支队伍简直是囚车组成的战阵,密密麻麻的囚车几乎占满了视野,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面发出辘辘的响声,乍听之下,居然颇有一点大军集结的气势。这些囚车蜂拥着出来,佐佑带刀狱卒们几乎让皂服的颜色蔓延成一条江河。林绚尘看了一眼那为首的囚车里坐着的人,只一眼,毫无兴趣地移开了视线,那个人她不认得,从来没见过,只怕除了今天这一眼,她和这个人便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韩霜似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十分隆重地策马回转过来,到了路间,将那领头的一辆囚车拦截下来,整个车队都在这一刻静止,而当他谨慎地掏出圣旨的那一刻,连两旁的百姓都安静下来。

    林绚尘抽抽鼻子,嗅出了空气远胜刚才的凝重气氛。与“宣判”赵光冲的随意完全不同,这一次,无论是韩霜似还是韩霜似手的圣旨,都似乎在拼命渲染着那不可违抗的皇威,渲染着此时此刻的判决的正义性与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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