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香君



    话谈到夜半才散,露生临别前方道“就请您帮我问问大家的意思,无论要走要留”

    沈月泉温和止住他的话头“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不用说了,再说,就是瞧不起人了。”

    转过院墙,他看见传习所的抱厦里人影绰绰,是教习和学生们掌灯相候,听见他回来,众人都站起来。

    雨幕里,这一盏灯火就是他们的心意。

    沈月泉知道,这事儿其实不用问了。

    说起来,南京和昆曲其实没有多大渊源,北昆弋阳、南昆苏扬,可是这时代的艺人就像风里的花,随风飘零,然而落地生根,他们在这里扮过、唱过,就不免对这个城市产生温存的眷恋,戏子怎能无情他们是最多情的。不然为什么说风花雪月,有雪皆可寻梅,望月即为故乡,游丝软系、落絮轻沾,那就是雅部的心。

    就这样,寒冬腊月里,盛遗楼就像不合时宜的花朵一样,虽然不合时宜,却仍旧热热闹闹地筹备开张了。

    几位行当上的老人家,琴笛鼓乐的老师傅,私下里偷偷问过沈月泉“怎么梅兰芳、姚玉芙,不来帮衬帮衬好歹也是师父徒弟。”

    学员们听见了,虽不敢问,脸上也是这个意思。

    沈月泉心里也有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梅兰芳不肯站出来说话。但艺人多少有些傲性,当年俞粟庐穆藕初这样的大家权贵,也只有他们求着沈老,没有沈老趋附他们。因此肃然道“又要帮衬难道唱戏唱出名,是全靠人家帮衬的吗”

    那几位琴师连忙道“那是当然,您走红的时候,梅兰芳还没生出来呢,他是晚辈,您又是名门世家可是如今唱戏,却不是光看功力,还要看人脉的。白老板年纪轻、不晓得世故,从小被金少爷捧在手心、蜜罐子里养大的,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呢怀着一口志气硬要开张,只怕回头又要哭了。”

    沈月泉“”

    白老板是蜜罐子里养大的,连旁边的可达鸭听了都想笑。

    最大的笑点不在这里,沈老舒展皱纹,摸着笛子问“哦,原来你们也知道现在场面不好,那为什么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脸红,“嗐”了一声道“您就别挤兑我们啦难道真的戏子无义吗要走,我们早就走了,如今既然决心不走,我们又没读过书,不会表什么决心,完全是为他担忧。”

    “别的不说,演出许可怎么办光准备开张,可我们没执照呀”

    这话把沈月泉问懵了。

    是的,理想很丰满,现实,还是那么骨感。

    演出许可证成了第一个大问题。

    民国这时代操蛋的地方就在于,该先进的地方它一直先进不起来,裹小脚抽大烟养姨太太留小辫儿,各种乌七八糟的封建恶习直到建国前依然阴魂不散,但你以为它落后的地方,它居然还挺超前电影、戏曲、文明戏,凡是公开营业的演出,都要取得门的审批准许。

    往常这种东西,并不需要露生亲自去申请,在得月台时是老板们自行张罗,盛遗楼开张时更是话都不要说一句的,狗颠屁股似地送了来,还特派办事专员,专门和白小爷对接,凡是盛遗楼要演的曲目,他自行抄录了去准备许可证。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已经是年底了,专员连个影子都不见往年他可是提着东西来拜年的。

    这个演出的许可,只能自己去申请,可以想见,冷眼是免不了的,怕的是人家一个也不给你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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