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 琴瑟暗藏玄机,茶肆问前路



    虚空雹若疾流,骨碌碌滚将而泻,少年人伏马加鞭,把头一扬,见那出处近矣,心生喜乐,便要飞速冲去,谁料黑云压颅,霎一道煊赫霄雷陡然劈下,电浆四溅,地面炸出个丈许裂痕来!但见浓雾升腾,水幕充盈,徐徐包围,顿如深陷阵法之中!

    木由大骇,施展神力,巨檑一挥朝天起,两眼一瞪气势威,豪放叫喝:“曷方妖祟,在此装神弄鬼?惊扰我等!”

    只听回音浩荡,自是无人响应。猴娃心急,却逐渐失了方向,于山内逃窜蹀躞着,少顷,遂闻耳畔悠传淡漠琴声,乘风而临,似在拨动云迹,如溪涓涓。

    于是乎头顶冰雹戛然而止,孙木由终作解脱,虽收了兵器,依旧矍惕四周,不知究竟是谁在故弄玄虚。

    那音瑟起初柔静温软,空灵飘渺,若涵哲理,听得个人过桥头,其下水流;又像天鹅啄翅,烟云悠悠。

    他放手缰绳,心底的回忆被剥了出来,怎会突然想起,曾经的朴真无邪。断谷荒林中与猴母同行的无拘日子,快活自在,逍遥极乐,虽说清平寒苦,但也充实有趣,不羡神仙。

    “里头蕴了他人情感,你莫听。”

    女脩凑上前,伸出葱葱素手,欲要堵其耳朵,木由却晃晃脑袋,拒绝了她。目光一阵黯然,道:“我自神功护体无碍,你去助修伯吧!且看此劫如何变化。”

    回复间琴声又纵,势头遽然一变,恰似平地起炸雷般,霎时蓄势勃发,激烈跌宕,酣畅淋漓,荡气回肠。弹奏愈加迅猛,伴随高低起伏,是悬念绷紧、是汇聚迷离。

    场中人恍然一愣,眼前景色竟化作寒渊,朔风呼啸,黑暗深邃。再望去,仿佛回到那日悬崖峭壁之上,驱魔众扬刀挥舞,尖笑讥讽,猴母遍体鳞伤,却身护其子。

    但观她越发羸弱,根本难抵围剿,叫那颛臾斜出一镰,割去几分皮肉,木由切齿拊心,早已满含热泪,想要伸手搀扶,可是捉了个空。

    瑟声骤停,同他心脏。只因娘亲的眸赫然变了,多了些别的色彩。她似乎朝自己之所在瞥了眼,欣慰笑了笑,如作告别,向后一跃。

    他又顿觉躯体在坠落,置身于无底黑暗,即便捂住双耳,哪怕身子蜷缩,绝望依旧还在,从头到脚,蔓延开来。

    狂风怒号而卷过,眼帘是万丈之幽谷,炬火自瞳内跳动着,霓虹在眶中荡漾,终究下沉溶解,化为虚无。

    孙木由遽然回神,便得冷汗透身。可浑雾未散,琴音弥留,女脩正代他驭车,见醒来,连斥道:“我真难信于你,说甚么法力无边,还不是让勾去了魂?”

    少年悔之晚矣,没接绳鞭,反而重新站立,面露戾色,冲厢内喊着:“修伯可要抓紧,我欲砸了这怪谷!”言罢,擒出丈许巨兵,脚踏马匹纵身冲天起,伫在半空,将檑一横,双掌一环,用劲抡了一至圆!

    随之往复如此,节奏愈发激烈,犹作龙卷大旋风,疾速转动间,吸走万千乌丝,吹散重层墨云,但叫这三里绝谷顿掀起,九尺地皮翻若旃!

    仅个片刻,难缠妖雾尽数退却,眼前再度敞亮来。只是那幽幽弦声,还未消弭,仍有余音缭绕,似在悲怆嘶吼,像是不甘沉寂,尽管淡弱如丝,哪怕无骛颓静,其暗含的漆黑怨念、粘稠若血,却深深烙在木由心底,令他不知所措,无故难受。

    方寸乱糟,但莫名其妙,总觉空空如也,仿佛做了坏事,焦虑难安。正疑自身状况,风修伯卷开一角垂帘,偷摸打量着外头,得知危机已除,遂乐呵张口,眼若弦月:“得仙人出马,何事不平呼?”

    男孩却未理会,只是深思:分明除绝了那劫魔妖难,可我这慌而颤动的心是怎样?我这无以宁和的意,又是为甚?莫非,还存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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