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一纸谎言

一个守卫士兵端着一盆清水，急匆匆地踏上城墙端往上的阶梯。从盆中抖落出的水花打在他的那双皮革与盔甲相结合的绑腿上，溅起几丝断断续续的粉红色的碎花。

当他跑到城墙头时，整个人却又怔了怔停住。这个守卫士兵黝黑的皮肤泛着澄黄色的光，他的那双呆滞的瞳孔之中映着一个萧索寂寥的坐下的人——更像是一个老人。

那对肩膀颓然垂着，对着身前一小堆炭火无力松弛着。

透过光线，隐隐约约泛着银白色而又反黑光的发丝在这堆炭火前的边缘偶尔飘动。这个守卫士兵望着眼前的这个坐下来的人的背影，不知怎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水盆跌落在地上所绽出的水花不仅溅到了这守卫军的全身，更是有几滴顺着干燥粗糙的石面跳到了那堆炭火前。炭火前坐着的那人缓缓偏过头来，一脸淡然地盯着眼前那个冒失的守军。

「凯、凯奇拉将军！」

那守军士兵的瞳孔突然间缩放了一丝，接着放大开来，双眼瞪起，浑身上下都颤抖起来，用兽类爬行的动作，不自觉地用双手双腿靠近过去。凑着微弱的火光，这守军士兵看清了，但又好像没看清——他宁愿是夜色太浓，水滴蒙到了自己的眼睛上所以才模糊不堪的白。

这守军士兵彻彻底底地眨了好几下眼——他确定自己看清了。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尽管相貌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但是却变得模糊起来。不再是往日里印象中的那个指挥之时意气风发的凯奇拉将军了。不过那淡然的眼神却一直没有变，即使布满了血丝，从那瞳孔深处透出的冷静依旧还是让自己感受到了与往常不变的那种令人不疑的气质。

只不过，凯奇拉老了。

并非是样貌之上的老；凯奇拉终究还是那个模样，棱角分明的相貌与淡然自若的表情。参军多年征战四方所带给他的那股风霜气质也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却让人很清楚地感受到一种气息——

苍老。

这守军士兵看着凯奇拉，愈发不敢相信自己往日所看到的将军的样子和如今的对比——凯奇拉的眼神就像是当初自己初次上战场后攻破人族城池之后，人族指挥官的那风烛残年的眼神与气质。

简直和现在的凯奇拉一模一样。

仅仅一日过去。

这守军士兵实在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昨日自己才亲眼看着这位一直以来让自己敬仰信服的沉着冷静的将军上城头指挥，今日却就看到其仿佛一日之间衰老数十年的模样。

无法想象，但自己却亲眼见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蜕变。

凯奇拉静静地看着对方，轻轻瞥过地上一滩的水渍。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守军士兵瞠目结舌半响，与凯奇拉对视了一会，心悦诚服地重重点了点头，携起地上的水盆，伸过袖子往脸颊边抹了一把，突然又半跪下来凑近凯奇拉。

「凯奇拉将军，您的夫人说要来看看……」

守军士兵的话还没说完，凯奇拉就轻轻闭眼摇了摇头。

「这里她不该来」

陡然间从守军士兵身后飘出一声凄弱的话语。

「那我该去哪呢……」

一听到飘入耳中的这极为熟悉的温婉声音，凯奇拉缓缓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越过守城士兵怔住的脸，看向后去。一位身着淡灰长裙的女子赫然站在那，眸子中隐隐约约泛着光，两只手紧紧攥着裙角，梳着花盘发，静静地朝着自己望来。

突然间就只剩下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黑夜之中呼呼吹过的风。

守军士兵涨红了脸，握着拳一脸羞惭地说：「将军，属下……」

凯奇拉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回去吧」。

这下城头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凯奇拉已然转过身来，背对着身后的炭火火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她轻轻踱步走向凯奇拉，越靠越近，微弱的火光倒映在她眸子中闪着汪汪的泉。终于，她再也没克制住地突然跪了下来，一对肩膀剧烈抖动着，白皙修长的手臂已然抚到了凯奇拉的脸上。

她的眼中不停滴落下眼泪，顺着脸颊边到下巴，接着凝成一滴摇摇欲坠的水晶落在凯奇拉的手中。不知何时，凯奇拉已然伸出了一只手摊在自己妻子的膝上，一滴滴泪珠溅在他的手掌心，将他那只盖着厚厚老茧的手掌钻的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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