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天堂那个方向去(18)



    我进厂头几天,伟叔一有时间就会向我讲述他是多么有个性,他是多么有能力,从所讲内容的时间段来判断,都是讲他在大学里管后勤时段的事。不知是我这个听者对他所讲兴趣不大的原因,还是他描述的不够精彩,尽管他重复讲了许多遍,我恭敬地听了许多遍,可并没有从他所讲的中间形成清晰地故事情节。

    他肯定是很投入感情地在讲述,如果不投入他也不会讲了(因为每次他都是很得意地讲)。我好像也是毕恭毕敬地在听,他讲话时我都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和嘴巴和下巴。也许是我太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听他讲上了,反而走神了。不是听他讲,而是一次又一次入神地琢磨已经琢磨了好几天的正眉飞色舞的这张脸。

    这是一张营养成丰富地脸,利剑一样射光的眼睛告诉你他不好惹,钩子样鼻尖会让你感到他心思很深,滔滔不绝发声地簿嘴唇证明他是一个非常善说的人。我是想认真地听他讲他自己的,可是我的注意太关注他的脸部了,这样就严重地干扰了耳朵和大脑将注意力集中于他讲述的内容上来。结果是,他讲了那么多天,我对他所讲的那些经历仍是糊里糊涂,没有一个完整地印象。有时他再重复讲时,会突然发问我他讲过的内容,我却是什么也对不上。这时他会露出不高兴神色,问,“怎么,我讲这些你都没有听?”这时我会浑身一阵激灵,从走神中返回来。

    也许是他讲够了,也许是见我并没有真听,他讲的劲头渐渐地小了,终于不想再对我讲了。他还是很想说话,要把话题拉到我身上来。他说,“说说你吧,这些年都在干什么?”我原本也是一个嘴上话多的人,也喜欢向人摆划过去。可要在伟叔面前摆划自己,一下子就没有了兴致。伟叔可以得意地眉飞色舞地说他自己多么行多么强都没问题,他是工厂的“管代”,在工厂权力比老板都大,管工厂这些年肯定早已不缺钱,他有底气吹,也有吹的兴致。我才从内地过来,虽说暂时被收留了下来,可连个具体事也没安排,一个月给几千块钱有受嗟来之食的感觉,这种境况下哪来心思去吹嘘自己过去干了些什么,都跑他这儿来打工了,过去那些也真没有什么再好说的。处境毕竟差太远了,与他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语。而且,以伟叔的逞强个性,也容不得人在他面前大吹大擂的。第一次见他时他对我带的职称证书不屑语气和神态,也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得意忘形。所以,还是少说为上策。

    还有说那些废话也没用,他朝我罗嗦了这么些天,重复说了那么多遍,我几乎没听进去他认为他活得那些多么精彩的事。我不可能再比他说得更精彩,他说的我都没听进去或是听了也根本不往脑子里去。我要把我过去说给他听,还不是像我听他的一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他还会对我过去干什么真感兴趣。当然不排除,他有想从我的话中摸清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的目的。如果是这样,其实他用不着费周折,眼前的我就是我,喜怒皆形于色,是不善掩饰的。凭他的老练,实际上早已把我看透了。我在他面前每时每刻都感到拘束,他也看得出来。

    “往事不堪回首。不能与您伟叔的辉煌相比,我过去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婉言拒绝谈论自己。“不想说就算了。你怕我知道你,没把我当知心人。”伟叔不高兴了。他这句话是切中的,我不是没把他当知心人,而是不敢攀他。

    伟叔与我的话慢慢少了,在一起时转入沉默。由于我没有具体事做,更加重了我在他面前的不自在感觉,巴不得离开他的办公室,甚至巴不得他出去有事。我好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伟叔早就看出我在他面前不舒服。他肯定是轻松自在地,我越不自然他就越会感到轻松。他越轻松我就越紧张。就这样我又在他办公室里熬过了一周。终于,在新一周开始的上午,他让给我找了另外一个地方去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