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歌、童年、钟隐先生



宁远行出生在十五年前的那个中元节雨夜,凌晨4时44分。后来听说,他是因母亲被惊吓过度而早产出世的。

自有记忆以来,宁远行便一直与母亲住在东霄城北的那户,被称为家的小宅。逼窄的空间除了厨卫和一张大床外,便只有正中那架令他又爱又恨的珠江钢琴。

自打有记忆起,宁远行每天的头等大事,便是背诵诗词,而后坐在钢琴前练习,等着母亲回家。当母亲终于回家,经历吃饭时那片刻的宁静陪伴带来的短暂喜悦后,便是练习与背诵中因为出错而抽打在背后的闷响声带来的苦痛。

至于父亲,宁远行的记忆却总是模糊的,自己除了照片,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每次询问母亲父亲在哪时,母亲只会说父亲在遥远的天南省工作——那距离对于孩提时代的宁远行而言是如此遥远。无数次尽全力地伸开双手,却也无法在家中那张巨大的壁挂地图上同时触摸到父亲与家。那时,宁远行总是希望双臂能像动物世界节目里的长臂猿那样,比腿更长。

终于有一天,当长大了的宁远行展开双臂就能同时在地图上触摸到天南省与东霄市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当然,什么也不会发生。

孩子就是这样,曾经日思夜想苦苦追寻的事物,在终于触碰到得到的那一天,很快便会落伍,转而被其他事物淘汰。

对父母陪伴的渴求,很少外出没有啥玩伴的宁远行给家中不多的物件都起了名,沉浸在幻想中,却是玩得不亦乐乎。但是这幻想并不只是因为宁远行太过孤独,至少他知道,自家的钢琴,是活的。

不记得是在何年何月,宁远行只是依稀记得那时家中小窗外,殷红色的满园春开得正艳。他刚刚弹完一曲巴赫的降B大调序曲与赋格,年幼的他尚还不明白古典乐里的那些瑰丽,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着谱子上那些密布的小节附点。

宁远行踮着脚尖打开了家中的旧磁带机,插入了一张《虞美人》的磁带。一曲终了,乐感出色的宁远行便用钢琴,就着简单的和弦轻轻弹唱起来: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曲终了,宁远行正思索着应该怎样添加前奏与华彩,突然听见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几乎不怎么与外人接触的宁远行,吓得噤声,全身悚栗。

微微偏转视线,却不见有人。不知静默了多久,鼓起勇气回身看着这片小天地,除了自己,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只当作是听岔了吧。如此想着,宁远行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放在指尖。尝试性地加入了一个简单的前奏,刚唱出“春花”二字,刚刚那个声音便又响起:“不对,全然不对。意境已然全部错了,怎么能用宫角羽入词呢?亡国之苦高高兴兴岂不是落了蜀后主之名?”

这中年男子操的却是一口中原官话,与平日母亲讲的吴语软哝相去甚远,与普通话近似却三声变二声,二声变一声。不过虽然每一个字的音都得想一下,宁远行大致还是听得懂的。

但回过神来,宁远行又一次剧烈害怕起来。刚刚的叹息可以是幻听,这长长一句总不可能还是幻听了吧?宁远行僵硬地回过头,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这时那男子又念叨:

“尔等且将停奏,再把先前那女子叫来,她唱的比你这小童的好听多了。



宁远行默了半刻,鼓起勇气出声询问:“侬啥地方人?侬辣啥地方?”

“怎地是个吴地娃娃,中原话不会说吗?”

平时只与母亲交流,宁远行很少讲普通话,一时紧张,竟然用方言问了出来。故作深沉地咳了一声,询问道:“你在哪里,你是谁,你怎么在和我说话?”

“你这娃娃,本王……本候尚且有个候位,你怎可如此大胆质问?”

听着这成年人口中略有些悲哀的语气,宁远行渐渐提起勇气:“那个……大叔,你能不能说一些我听得懂的话?”

“唉……娃娃,你就当本候就是你现在正在弹的这个乐器吧,你叫本候钟隐就好。”

宁远行双手正摆在面前的钢琴上,听到这个自称钟隐的中年男子这么一说,他吓得直接往后一退,凳子翻倒了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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