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消息



一幅《细雪新园图》被画成《月下惊鸿图》,纸上颜料在冷气下渐干。妖怪们围聚过来赏画,涂山兕瞥着窗间画上的白影,“这是奉辰大将军府里的人。”

徐达道:“还是位白衣小娘子!”

青夜叉头飞在徐达上边,“那小娘子好看么?”

赤夜叉笃定道:“当然好看,若不然阿郎怎会画出来?”

“比得过狐仙娘娘?”

“自然没有,也比不过神女娘娘。”

二夜叉你一言我一语,引发一帮小妖的议论,那将军府里的白衣小娘子大伙都没见着真容,说着话题就成了讨论红药与狐女究竟谁更美丽。

桌边的红药并不关心那些讨论,望着那画,墨画的重楼,雌黄点的灯火,文蛤粉勾出的一抹白,她担忧道:“阿郎,那将军府的白衣小娘子,真瞧出咱们的底细了?”

李蝉点头,“多半。”

红药拢在袖里的双手攥到一起,紧张道:“咱们叫人看破了底细,会不会有麻烦?阿郎又要进乾元学宫,若传出去名声不佳……”

“什么名声?”

“自然是……”红药语气一顿,犹疑道:“若被别人说阿郎勾结妖魔,恐怕要被人嚼舌根,有人以此攻讦阿郎也说不定。”

李蝉摇头一笑,“我是什么样,就有什么名声,不必假装。以前我是‘左道妖人’,所以藏头露尾,如今我种了道,就是正经修行者了,卫道士要斩妖除魔博名声,想找上我,也得再三掂量了。我若装出一幅嫉恶如仇、耻与非人之类为伍的模样,与人交往时,的确方便些,但又能装得了多久?君子成小人,要遭万人唾弃。我从来都是屠户,旁人至多在背后鄙夷我,有朝一日放下屠刀了,反倒叫人觉得,这人看起来也没那么坏嘛。”

红药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以前玄都清河坊有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被人瞧见夜登寡妇门,遭邻里唾弃了许多年,终于想不开了,投河而死。又有个浮浪子弟,十分好色,与许多女子有染,邻里见他与正室相处不错,便说这浮浪生倒也有专情的一面。

她若有所悟,又心生疑惑,“阿郎,为何好人比坏人难做,这便是人善被人欺么?”

李蝉已收起瓷盏,倾出残余的颜料,听到红药这么问,他又拿来一张蜀州麻纸。

“也不能这么说。”李蝉提笔蘸墨,在白纸中间画出一点黑。

“你看,我在这白纸上画一黑,你眼里看到的便是一点黑,但要是这样呢?”

他挥笔涂出一大片黑色,又蘸剩下的文蛤粉点出一抹白,“如此,你眼里看的,却是这一点白。”

红药若有所悟,“那将军府的人,咱们便不用理会了?”

“不用。”李蝉把麻纸扔到脚边铜盆里,麻纸遇火而焚。

……

雪夜里的惊鸿一瞥,化作一幅图画,在李蝉心中留下了一些印象。没过几天,园里的家具添置齐备,他在玉京的生活,也逐渐稳妥下来。

每天卯时前后,园里的鸡鸣总要比谯楼的更鼓声提前一会,庖厨间的炊烟随之升起。李蝉吃过饭,便在那棋亭畔打拳。他游历西方诸国,熟谙各类武学,如今打拳却不再遵循拳法套路,举手投足间,身体与天地气机流转时而合应,时而拨动,时而逆行。

道门把修行分成五境,众生都在见境,能拨动天地气机,就是入了种境。市井传言里,修行者身具法力,将法力运使出来,可化作火焰、剑气之类的神通。法力深厚者,施展的神通越厉害。其实不然。

对修行者而言,法力无形无质,既不似雪能积藏山中,也不似风能蕴于渊穴。修行者识得万物流转之机,谓之法,拨动这玄机,谓之力,合则为法力。商贾较力,比的是财帛多寡、仓廪虚实。修行者斗法,斗的却是见道厚薄、领悟深浅。

李蝉磨二十四境,融二十四众生的妖神种道,如同得了琴中的二十四弦,也似是学得了作画的二十四种笔法,离开玄都一路东行,降妖伏魔,他见得更多众生,修行又有精进。

他在园中温故知新,从已有的领悟中,推算更多的变化,是当下的修行。若能入乾元学宫,读前人留下的神通法门,参照映证,获得更多领悟,也是修行。

若有朝一日,能见一弦而知众弦之变,犹如善奏琵琶者,换了琴瑟,也能信手弹出曲子,便是入了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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