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施氏



    枕春身子还没弯下去,连月阳便抚她起来:“你如今身子没好全,可不必再劳动。我听说郦山行宫之事,心中忧心,好在你福大命大,如今也行走自如了。”

    便看如今连月阳着一身儿湖蓝色鲜亮华美的蜀绣海纹长裙,鲜亮的松石步摇熠熠生辉,算得端庄。比之一年之前的素衣,现下才算有了皇子母亲的体面。

    “连婉仪说笑了。”枕春依了坐案扶腰,“倒是摔得疼,也没旁的。”

    连婉仪吃了两口茶,露出两分踟蹰之色:“祺淑妃娘娘如今重获协理之权,差我来跟你说说宫中如今事宜。”

    枕春觉得不妙:“若论亲疏。我与柳姐姐最亲密,如今柳姐姐尚在禁足,便且罢了。端木美人在行宫里自请侍我病痛,如今人尽皆知,怎么也该她来。”眉头一敛,撑了撑身,“连婉仪姐姐是皇子母妃资历深厚,又是宫里最温和的嫔御之一,什么事情竟要劳动您来说。”

    “自然是想你在病重,要我缓缓说。”连月阳搅了搅帕子,神色一冷,“今日陛下召请六宫诸位,说裁定宓德妃中饱私囊任用亲信的事儿。如今安嫔你堕马还未痊愈,陛下的意思是,也有宓德妃的责任。便谈起前朝贵妃少师氏。”

    “少师氏?”

    连月阳见她不解其意,便细细解释道:“先帝的第一位贵妃,瞧着画像里头,也是位难得一见的倾国美人。先帝的皇后是个羸弱的,故而少师贵妃摄理六宫时,玩弄权术,又肆意调派亲信掌权。权柄之重,以至于新进嫔御只知贵妃而不知皇后。那时庄懿太后娘娘还是温才人,受了许多摧磨,说冬日里头也用不上好炭。太后娘娘如今还有腿骨风湿,时时病痛,可见少师贵妃手段毒辣。”

    “竟是收拾得咱们太后娘娘的人吗?”枕春眸子清亮,两分探寻之意。

    “谁收拾谁也不一定呢。”连月阳附耳道,“纵她那时天赐权贵,后来还不是失势失宠,遭了先帝厌弃,一条白绫送了香魂。不过由着此事,陛下今日着重提了,意在严惩宓德妃。”

    “都说女子心机深,到底还是陛下厉害。”枕春凉凉笑着,“想发落宓德妃,说这些旧事,太后娘娘便不好出面了。”

    “自然是的。”连月阳直了直身,轻轻吹茶沫,“便褫夺了宓德妃的封号,又要收她妃宝。”

    枕春疑惑:“那如今是德妃还是施妃……还是别的?”

    连月阳眉首一拧,冷言:“方才下旨褫夺了她的封号,宓德妃应声便跪在地上,将头上两副赤金玛瑙宝象花的金簪一脱,啷当弃在地上。说着‘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她声音婉转柔媚,念着情意缠绵。”

    “莫忘欢乐时?她是素来得宠的,有脸面说这些。”枕春动了动脖颈,僵疼还未消散,“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这是夫妻之间才能说的情诗,她不过是个妾室。便要祺淑妃磨墨,亲自拟旨,降其为正四品贵仪。”

    枕春稍作思量,轻笑:“贵仪?那便连娘娘也不是了。虽说宓德妃让抓着错,到底不该贬为贵仪……看来陛下是有些忌惮太后了?陛下如今忌惮太后权重,于连姐姐来说当是好事,姐姐该高兴才是。”

    连月阳将茶盏重重一搁,手伏在小案上,唏嘘:“太后一党素来瞧不起我,厌我出身低微,几番苛待我都往肚子里咽罢了。可那时,宓德妃跪在地上,听得是真真伤心,我瞧着不似作假。她啪嗒啪嗒的眼泪颗颗往下落,直呼还望陛下顾念旧情,说着便以头抢地。到底也不知道她伤心贵仪位份,还是陛下亲口说的妾室两字。她额头光洁好看,撞在地上见了血痕,没哭得两句竟嘤咛一声歪倒,下裙见了红。”

    枕春笑容一滞。

    连月阳冷冷勾了勾嘴角:“不知真情实意,还是一出好戏,她竟藏了四个月的身孕!太医一切脉,说她伤心过度动了胎气才见红,要好好养着不可再伤心恼神,也不可时常走动。”

    “这……”枕春倒琢磨不开,愣了愣神。

    “陛下心中愧疚,封她为皇贵妃。”

    “嗳——”枕春恍惚了一瞬,倒开了窍,“苦肉计最心酸,她施琳琅也被逼到这样境地。陛下的软处与逆鳞,这下可让人看了个明白。说的冷心冷意,却是个外冷内热,最舐犊的不过。”心中便觉得疲惫,“这下可好了,倘若是个皇子……陛下纵再忌讳太后,也挡不住得子的欢喜。日后施氏再乖顺一些,或使皇子站稳脚来,说不准咱们就将有一位新皇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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