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素心先生



    元和五年五月廿日,云清山下了好大的一场雨,在溪边摸鱼的江离尽披着蓑衣往回跑,豆大的雨点子一砸在他脚边,溅起一片泥水。

    “救救我!”

    从地上深处个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腕,凉凉的,滑滑的,像极了书里说的水鬼,他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尖叫:“鬼啊!”跌跌撞撞往回跑。

    “子不语怪力乱神,况这样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祝酽押着江离尽往回走,“定是哪位落难的人求助。”

    两人沿着溪涧找了数遍,终于在乱石里找见一个教水草缚住双腿、浑身湿透的女子,江离尽吓得直往自家师父身后躲,祝酽上前探了探她鼻息,竟然还活着,连忙将她背起来:“还有救,快回去备下热水,再请你流澈师叔过来。”

    由祝酽指点、流澈曦施针,忙了大半日终于使得那女子脉象稳定下来,黄昏时分她才醒转过来,睁着无神的眼看头顶碧色的帷幔:“我还活着?”

    流澈曦按住她肩膀:“你伤得不重,大约是落水的缘故,受了风寒,还要再过几日才好。”说罢朝她一抱拳:“在下流澈曦,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朝。”

    “朝?朝姑娘?你是那位朝姑娘!”

    流澈曦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呼啦啦进来数人,方用过晚膳的卫昀也举着一片大荷叶进来,睁着一双眼看她:“我读过你写的诗: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1)……”

    “伫立……”常月与流澈曦都朝他看去,卫昀绞着衣角,想了半天,“就记住这两句,后面都忘了。”

    “谁教得你这两句?”常月他额头,笑骂道,“朝姑娘写出来的好文章不知多少,怎么偏记住这两句?”

    卫昀拽住流澈曦的袖子往她后面躲,常月转过身去对朝姑娘道:“姑娘往后有何打算?若无处可去,不如先留在这里可好?我的几个学生都很是喜欢你的文章,由你做她们的词赋先生,想必他们也会喜欢。”

    卫昀从流澈曦身边探出个脑袋,对她连连点头。

    朝姑娘到云清山不过数月便已全然习惯,众人皆敬慕她,连她偶或一句闲话都奉为圭臬,反倒教她不好意思起来,于是教导起来便更加用心,只可惜卫昀写的字实在难看,陈渊每每翻看他抄的书都要说:“旁人抄的书,夜里有豆大的光便能读,独你抄的书,我非得挑正午才能看。”

    卫昀朝他扮鬼脸:“那是我年纪小,握不住笔,等我有师兄师姐这么大了,自然也能写出好看的字来!”

    “数你写的不好,也数你最能捣蛋,几个师兄弟没有不告你状的,我且问你,昨日为何将你冯师兄的衣裳偷走,教他在河里泡到半夜才敢出来?天还没亮便起了高热。”

    陈渊说着一把将他拉过来,举起戒尺便要打,朝姑娘连忙伸手拦着,卫昀趁机挣开他,捂着屁股往外跑。

    陈渊见他跑远,叹口气,对朝姑娘道,“往后他再这样顽皮,你便狠狠打一顿,他这个年纪不懂事,非得打他个皮开肉绽才长记性。”

    快要用晚膳时朝姑娘才在院外枇杷树下找见了卫昀,他胆子小,原本赌气跑进了山里,眼见着天渐渐黑了也无人找他,更加害怕,便又悄悄回来了,抱膝坐在在树下也不说话,朝姑娘走过去,他便气得将头歪到另一边去。

    “你师娘做的粑粑,吃不吃?”

    朝姑娘将荷叶一层层揭开,窜出的香气将卫昀的头又勾得转了回来,他盯着还冒热气的粑粑,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朝先生,我从来没在你课上捣过乱的……”

    朝姑娘将荷叶包又朝他递了递,卫昀大着胆子抓了一块,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还是你最好了。”

    “那我问你,为何要偷走冯朗的衣裳?”

    “我不是偷。”卫昀鼓着腮帮子,将粑粑整个塞进嘴里,委委屈屈道,“我是趁他没看见,拿的。”

    朝姑娘哭笑不得:“好,是你拿的,那你为何要拿他的衣裳?”

    “师兄那天给我讲的故事里,趁人洗澡时拿走他的衣裳便会有仙女出来同他玩,我想给师兄变个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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