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巡夜的南军士卒已换过三班岗，余容轻扣殿门：“娘娘，时辰不早了，该为公主装扮上了。”

    或者因远嫁缘故，母女二人首次同榻而眠，絮絮说了半夜，直至二更天丽水公主才沉沉睡去，周嫆华端着烛台看她，只觉看了没几眼天便有些亮了，方生下她时那样小的一团肉，转眼便长得这样大，岁月匆匆，不外如是。

    不能再看了，越是看，便越舍不得教她远嫁。周嫆华拨开丽水公主额前的碎发，深吸口气，柔声道：“淳儿，该起了，起来母妃为你梳发。”

    余容欲服侍丽水公主穿衣，也教她挡开，亲手捧了嫁衣给女儿穿上，衣摆也用雕了鲽鱼的玉佩压好，丽水公主低头看了一眼，一把拽下：“戴这个做什么！”

    余容吓得跪倒在地：“殿下息怒，这玉佩乃是陛下所赐，用的是和阗宝玉，珍贵异常，价值连城啊。”

    岂不知这话更火上浇油，丽水公主将玉佩掷到地上摔个粉碎：“父皇若要降罪，尽管责罚我！什么好东西都带到那里去，取我平日佩的那块白佩来。”

    余容正要去取，周嫆华道：“还是取我从前在闺中用的那方青佩。”又道：“你佩的那枚，就放在母妃这里可好？”

    丽水公主由是息怒，周嫆华将那枚莲形青玉佩给她戴上，又拿过檀木梳为她梳发：“你不知道，母妃从前年轻时梳得头发最好看，从来不用旁人，连你舅母都央我教她。”

    她喃喃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

    周嫆华哽咽起来，胡乱擦擦泪，抖着手为她梳发：“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两位侍女将丽水公主扶起来，去椒房殿拜别帝后及后宫诸嫔妃，晋王亦换了玄衣跟在后面。

    卫凛自然看见她佩的青玉佩：“这玉佩是你母妃从前用过的，她只你一个女儿，到了北辽要记得想她，时常写信回来。”

    丽水公主本想说，写信回来，又说什么？碍于周嫆华就站在前面，只得屈膝拜道：“谨记父皇教诲。”

    夏皇后自然也一番叮嘱，而后便与众嫔妃为她添妆，几位侍医也带着数百种各色草药、成药跟在队列里，医方古籍更不知凡几，原本依夏皇后之意，匈人蒙昧不堪，武备尚可，医药便落后许多，倘若偷习我大齐医学，岂不如虎添翼，更难遏制其南侵。

    卫凛则道大国须有大国气度，匈人未曾开化，又疏于学习，要学会这些尚不知多少年，大齐则人才济济，日新月异，他们是绝计追赶不上来的。

    更要紧的则是，晋朝时公主和亲往往早逝，盖因气候、饮食种种与中原差异过大，且匈人多迷信巫术，使得病情延误，与晋朝宗女不同，丽水公主毕竟是皇长女，自幼宫里多少人宠着长大的，卫凛到底舍不得她在大漠里吃苦。

    凤舆已停好，华盖上以金线绣凤凰与青鸾图腾，四角缀着拇指大的明珠，马匹亦是清一色的青骢马，几十宫娥穿着绯色深衣立在车前，卫凛看着不免伤感：“淳儿，你若是男子该多好，你这样的学识与才干，该在朝堂上为朕分忧的。”

    丽水公主只再拜道：“自古穷痛皆有定，离合岂无缘（1），儿臣此去乃是天意，父皇不必如此。”

    晋王扶她到车前，亲自压马，丽水公主回身看他：“麒儿，姐姐这一去，母妃身边便只有你一人了，自舅舅战死，外祖家已不比从前，你要争气。”

    “姐姐放心，终有日我要做上皇帝，倾一国之力同北辽开战，定将你从那蛮荒之地接回来！”晋王从袖内摸出一只锦盒递给她，“姐姐收好。”

    “好，姐姐等你。”

    丽水公主朝他笑道，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码着一叠金铢的厌胜钱，最下面压了字条：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

    凤舆缓缓朝宫门驶去，周嫆华痴痴望着，眼里淌着泪，情不自禁向前走去，教夏皇后一把拽住，只得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凤舆驶出宫门，连宫娥们影子都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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