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卫昀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头顶不再是漆黑的木板,借着灯光能看见茅草屋顶,卫昱洵拽着他手腕伏在床侧睡着,他想将手抽出来却不慎将便宜哥哥带醒。

    卫昱洵轻车熟路按住他寸口脉,卫昀看得好笑,嘶哑着笑出来:“哥哥什么时候学的医术,看我病得如何?”

    “病得不轻!”卫昱洵默了片刻后起身给他倒水,“你现在水营,大约申时了,今早谢将军来看过一回,你那时还没醒,过两日该好好谢过他,水营上下为着你的事都不得安生。”

    “听说哥哥在定州城外与北辽东大营开战,想必又立功了。”

    “运气好罢了……你总该也与我说说如何被俘的”

    元和十七年十月十二日,冯朗所部万余骑兵赶到宛州。

    连日细雨已将卫昀留下痕迹抹去许多,加之这位师弟对岭南地势实在熟悉,冯朗自知追不上他,索性率骑兵直扑宛州,总之卫昀想回西海水营,宛州是必经之路——无论走最近的澜谷还是绕路走秣山。

    “你带五千人去澜谷,我带兵去秣山。”冯朗命道。

    他所率士卒均是从罗湖一带调来的,莒清珲因故留在罗湖,特意遣从弟莒稳助阵,冯朗自然也乐得提携,在他领命时嘱咐道:“再说一遍,我不在时,任何人等不得贸然出阵,不则,军法处置!”

    齐贵与长风也带了各自手下斥候到前面刺探,卫昀下令在秣山五十里外扎营,只待天黑后便以最快之速度一路冲至宛州营,只要抢到船便能到水营。

    “卫崇志知道蓉城营士卒还在岭南,宛州必然有他留下的船只,从北门走水路至水营至多半日,近日多雨,岭南火箭也是无用。”

    “我赌岭南兵在澜谷等我,不过还是要你们去前面查看一番,无论能否靠近,天黑前都要回来。”卫昀拍拍他们两人肩膀,“别出事,我这边实在无人可用了。”

    长风已回来,澜谷内并未发现异常,齐贵却让他等到戌时初都未回来,周廷已催过一遍:“将军,机不可失,岭南若更改部署便晚了。”

    “再等等!”

    “将军!”

    卫昀朝东北深深望了一眼,收起那张舆图:“是我算错了,整军,走澜谷。”

    丑时半,莒稳在睡梦里被亲兵叫醒:“将军,齐兵来了。”他伏在灌从间朝下看去,飘着雨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半个人影,隔着箭囊听了一会儿才从嘈杂雨声里听见马蹄声。

    部将在一边问:“殿下此前有令,须等他到后再做决断,齐兵狡诈,或许是疑兵之计也未可知。”

    “为让卫昱轩逃命,韩将军真是不遗余力。”莒稳冷冷看他一眼,“等殿下赶到时只怕齐兵的船都漂到西海了,放走齐国国族,韩将军以为只凭我一人项上人头能担得起!”

    他站起身来猛一挥手:“杀!教他们齐人见识见识我们如何打仗!”

    长风猛一勒马,卫昀走在他身侧,自然也听见山上不寻常的动静:“长风,你今日回报时说,岭南这次调的兵是哪里的?”

    “罗湖莒氏!盾牌是罗湖莒氏的平盾。”

    罗湖莒氏,莒氏草军!

    近处灌丛里已有箭矢落下,岭南兵一个个坐在盾牌上自山腰滑草而下,沾了水的草湿滑无比,顷刻间便杀至山脚,最前面的弓兵们已从身后弓囊里取出弓来,箭也上弦,不待莒稳下令便齐射过去,齐兵纷纷举起盾牌抵挡,趁岭南兵还未杀到近前朝前冲去。

    “离秋!离秋!”卫昀吼道,“旗在哪?将我的旗升起来!”吼声引得岭南弓兵大半都瞄了这里,周边士卒慌忙靠拢过来,用盾牌护住他。

    离秋费力从中军挤到他眼前,长矛上挑着那面缝补过的血色“杀”字大旗,周廷也过来了:“将军?”

    “给我留二百人,你带他们杀出去!”

    “哥哥!”

    “我留下才能周全,走!”

    周廷深深看他一眼,与长风一道率军往前冲去,离秋紧随其后,卫昀带着后军二百余士卒聚在一处,暂时挡住岭南箭雨攻势,长矛上挑着的“杀”字大旗不知何时落到地上,卫昀再挑起来,喝到:“大齐杀将军在此、孰敢与我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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