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周边十里均没有村庄的痕迹,齐贵直至次日清晨才回来,手里采了几株辨认不出模样的药草,后面跟着的几十士卒的马上扛着大袋的稻谷。

    周廷见着这幕不由得跳脚:“我们本来已经暴露行踪,你还敢去村里抢粮食,生怕岭南兵找不到我们是不是?”

    蓉城营参军、斥候营统领脸上难掩耻色:“这粮食是偷来的。”

    齐贵曾与鬼弓将士说起此事,他说:“兵之王者该是君子般的人:不违时,不历民病,不加丧,不因凶,冬夏不兴师(1),譬如昭王那样人物;兵中之神则该是小人,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2),譬如凌源君那样人物。”

    下面有人问他:“那为何后世皆说凌源君国士无双?”

    彼时已任南军卫尉的齐将军笑笑:“譬如我当年率军在岭南行窃,断山不知多少百姓对我恨之入骨,跟随将军的士卒们却视我同再生父母。”

    ——后齐刘源《簪缨世族》

    元和十七年八月三日,分作两路的蓉城营大军已经走到錾水畔,预备征调船只攻打悯州;卫昱洵在定州城外率军攻打辽东大营;周扈则在天水会见柔然圣君。

    这一日,卫昀终于在颠簸中醒来,他不能骑马,只能被周廷抱着骑在马上,随大军朝岭南兵力部署少的西面走去,茫茫然睁开眼问:“阿廷,我们这是在哪?”

    周廷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并非错觉,揉了把眼眶:“在往荷阴方向,哥哥,你感觉如何?”

    “我听人说周小公子脾气再好不过的,你那天是怎么了?我和齐贵都看出来是你下得令,也只有千承那样的傻子才以为是那两个斥候擅作主张。”

    周廷勉强笑道:“那种时候,哪能再叫哥哥犯险。”

    “周兄走前一再嘱托我好生照看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他交代?”

    “我不会死。”

    少年将军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山石:“总有日我要杀了万俟淏,他死之前,我不会死。”

    卫昀想起那日倒在他怀里的少年,卫杀将匕首决绝刺入自己胸口,字字泣血:“你要记得,你身上负着卫杀一命,此生无论如何,定要为他报得父仇!”

    他又想起在天水城外身负数箭,力战而死的将军,倘若换做宁朔将军在此,昨日必然不会像丧家犬般落荒而逃,他可是卫子沨,诚节志慨,继踪古烈,以为伤惋,不能己已。

    “停下!”

    卫昀勒住马,朝后喊道:“都停下!”

    齐贵原本走在近前,听到他喊声连忙命士卒们停下来,原地休憩片刻,自己则带着仅存几个斥候将队列里仅存几个千长、百长、十长全部集中过来。

    卫昀扶着周扈,小心翼翼从马上下来,离秋也上前一道搀着他坐到树旁,卫昀看他一眼:“阿承呢?”

    “千承腿伤实在厉害,没法再走了,齐参军留了两个斥候守着他,将他们乔装打扮后藏进一处村落里去了,说等千承腿好了便自行往蓉城去,不必来追我们。”

    离秋从脚边捡了枚树枝,在地上画了幅简易舆图:“将军请看,这是芳雪渡,这是荷阴城,我们现在便在这里,往前三十里便到芳雪渡了,这便是鹞……”

    “你画错了。”

    离秋话还未说完便教他打断,卫小公子皱眉看着他画的舆图,从他手里将树枝拿过来,重新画了錾水的模样,又将他画的断山擦去一小截:“这样才对。”

    离秋嘴里说着不信,直到齐贵过来一脸嫌弃的将他画的舆图擦掉:“离小将军还是到旁边玩去,省得在这里误我大军。”

    卫昀命他去伙头军那里看着小心生火:“我虽头一回到岭南,却也看了一月的《岭南图志》,又听故人说过无数遍岭南风物,不然何以与冯不动相对时毫无破绽?”

    齐贵已将仅存几个官长叫了过来,一群汉子正要行礼,教卫昀拦住了:“不必拘礼,这里没有坐席,也不必分什么尊卑上下,诸位随意坐便是。”

    十余人皆身上带伤,既然卫昀发话,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一个个横七竖八歪在地上,毫无威严可言,周廷心想即便突袭蓉城的匪寇也没有这样不知礼数的,他握着剑坐在卫昀身侧,半刻钟后便再支撑不住,与那些百长、十长们一样箕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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