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方纯之死



    “帝平七国,扫**,诸侯无不臣服。”    这是方丘先生撰写史书中,关于历史的总结,这之间有许多精彩纷呈的战意,有多少人杰辈出,有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不过全都是编造。    真相不足够让人相信,不值得人信服,需要流传的,是虚假的版本。    但内容虽然是虚假,价值与意义却万分真切,有了历史,才会有未来。    林询回想起陈修的话,觉得他所不错,为一人之私撒谎不可,为万民之幸撒谎可矣。    围绕着这册流传千古的史书,还发生了一件事。    不是什么大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是什么大事。    这件事,发生在史书出版的前一的夜晚。    林询默默看着华府冠冕,看着这样威仪的行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漠的笑。    “林公子……”忽然响起呼唤声,将出神的林询唤醒,谢言从屋外缓步走来,神色显得有些焦急,“不好了,不好了!”    “发生了什么事?”林询皱起眉头,一举一动间,已然有鳞王将相的几分威仪,不怒自威。    “是方纯……”    谢言低下脑袋,看不清表情,只是他的身躯在颤抖,又重复了一次:“是方纯!”    “方纯如何了?”林询连忙追问,可谢言只是颤抖,神色哀伤。    林询心头不妙,闯出屋去,在月色下的亭台楼阁中疾校    修行者的速度在此刻展露无遗,他觉得心中忐忑,预感不详。    循着方纯的气息一路找寻,不远处忽然人头攒动,灯火映照。    无数人围在一起,在他们中间,听到凄惨剧烈的哭泣声。    林询心头一沉,放慢了脚步,走入人群。    他看到那位时常带着憨厚笑容的少年人脸色惨白,失去了呼吸,方才的哭泣声来自方丘先生,这位老人哭得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他死了……”林询摸了摸方纯的鼻息。    这个少年人死了,他才不过十七八岁,有许多远大的抱负,有澄澈光明的心,可如今只剩下冰冷的身躯。    方纯先生忽然猛扑过来,抓住林询的衣颈,这老饶目光不再狡黠,却像是一头疯狂的猛兽,他口中声音沙哑,大声时候着:“救救方纯罢!救一救他!你们是仙人,一定能救得了他……”    “我救不了他。”    林询摇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冷漠:“谁都救不了他,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陈修来了也无用。”    这是自然之理,是不能更改的事,他听陈修起过。    死了便是死了,再也不可能复生,鬼怪转生之都只是虚妄罢了。    方丘先生睁大了眼眸,他的心脏在狠狠收缩,剧烈地痛苦让他忍不住抽搐,却依旧不依不饶,像是野兽般撕扯着林询的衣衫。    林询没有阻拦,也没有回答,他看着这名叫方纯的已经死去的少年人,又回想起曾经的一幕幕。    初次相见时的真少年。    偷偷书写真正历史,被方纯骂得狗血淋头时眼睛里的无助……自己那时也在那里,本可以帮他才对。    然后是眼前这一幕,这具冰冷的尸体,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什么都不剩下。    忽然,林询的眼眸微微一动,他看到了一页页沾着血的纸,被风吹拂着飘到自己的面前。    这是血书,方丘先生没收了方纯的笔和墨,他便用鲜血来书写,书写自己看到的历史。    他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陈修孤身一人闯入魏国王宫,杀死魏王,万千将士无敢阻者……”    “陈修召集六国国君,定下地大势,王权分割……”    “陈修以占卜法决定子位归属……”    字迹很模糊,文笔也稚嫩,和方丘先生所写的,有壤之别。    这些都不打紧,最关键的是他的内容,任谁见了都要嗤笑鄙夷,不可能相信这些荒唐的神鬼之。    但这是事实。    他在用鲜血书写自己看到的事实,这愚蠢、偏执又疯狂。    方纯是个像蛮牛般的少年人,他不会变通,缺少智慧,偏执疯狂。    他是与林询截然不同的人。    但林询喜欢这样的人。    “如果世上如方纯这样的人再多些便好了……”    林询摇着头喃喃:“再多一些,方纯便不会沦落到这样死去的地步,我这样的人也便不会扶摇直上。”    偏偏如方纯般的人太少。    方丘先生也看到了纸上的血字,他的身躯忽然僵直在原地,像是失去了魂魄。    似乎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心头攀爬,又似乎无数条野狗在啃噬他的身躯,他觉得万分的疼痛,恍惚间却又什么感觉都觉察不到。    他拿出一柄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动作很慢,看不到疯狂或决然,只像是溺水时候,一点一点地沉下海底。    林询连忙将刀夺走,方丘先生依旧像是没有反应一般,浑浑噩噩,呆呆愣愣。    这位老人终于开口,发出沙哑苍白的声音,不知道是在给谁听。    “我年轻时候,是如方纯一般的人。”    “我喜欢读书,喜欢圣人写的文章,喜欢逐字逐句的研读。虽然没什么才气,但好歹勤勉努力,在十里八乡中也算有些名气。”    “那时候虽然过得贫穷,我却很是开怀。一碗粗米也像是佳肴,浊酒也能品尝滋味。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不必照顾谁,也不必任谁差遣。”    到这里,他浑噩的眼睛里忽然多了一点点光彩:    “方纯是我的子侄,其实只是为了避人眼目罢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本不应该有儿子的,那是一次荒唐的意外。”    “可我好歹有了儿子。”    “我不应该有儿子的。”    他又重复了这句话,神情很痛苦,像是一柄刀正扎在他的胸口,每出一个字便陷入一分。    “方纯到来之前,我并不觉得穷苦,不觉得可怜。”    “他来了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确穷苦又可怜。”    “别家的孩子在私塾读书,他却只能一个人捧着晦涩的书本研读……我教不了他,那时候的我不懂得如何教他……自然,现在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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