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二章 一触即发



    日升,初曦。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夜幕,从恒山的另一端浮出端倪的时候,天上还能看到启明星的踪影。

    李恪裹着大氅,漫步在鲜血横溢的原野。

    到处都是残尸败体,随处可见苦酒里的乡里们手持短剑,切断夷狄喉咙的场面。

    这是在给未死之人补刀。

    考虑到有的人落马昏厥,有的人装死逃命,乡里们的原则是,给每一个夷狄穿着,夷狄长相的人都补上一刀。

    这样的场面对李恪而言有些残忍,可他逼着自己看,而且脸色青白地向每一个向他问安地乡里还礼。

    由养搀扶着儒一瘸一拐地走上来。

    “先生,幸不辱命!”由养兴奋大喊。

    李恪快步跑过去,看到他满身浴血,又看到儒烂了半幅的下裳,那里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膝盖上方直延伸到大腿外侧。

    “伤得如此重么?”

    儒摇摇头说:“伤了些许皮肉,未及筋骨,不妨事。”

    李恪皱眉斥道:“甚叫不妨事!一会儿让蛤蜊为你看看伤情,伤好之前,不许下地走动!”

    儒的心里慕然涌起一股感动,嘴唇颤了几颤,低声道:“嗨!”

    李恪的目光扫过纷乱的战场,低声问:“由养,死伤统计了么?”

    “苦酒里的死伤并不清楚,至于早先遵先生之命乱阵的人……余二十四,人人带伤。”

    所谓乱阵之人,就是由养和儒所带领的那六十人骑队,他们按照李恪的安排先行出击,从夜袭、诱敌、突击、滞马,一直到最后的冲乱敌阵,战至精疲力尽,折损率高达六成。

    李恪想过他们会有折损,却没想过会折损到这个地步。

    他垂下眼睑,又问:“墨者死伤如何?”

    “墨者……”由养的声音低了下来,“为了快些打乱敌阵,师兄弟们冲得太深……除了我与儒,皆死了。”

    李恪险些软倒在地。

    旦驾着踏雪自远方奔来,身后还跟着辛凌和灵姬。

    “恪,我等大胜!”他大笑着跑近,勒马驻停,“今日全歼了这伙匈奴,两百首级,足够里中人人有爵!”

    李恪突然觉得那声大胜格外刺耳。

    他冷冷地看着,锐声问旦:“两百首级,你准备尽吞么?”

    旦歪着头,完全不明白李恪突然撒什么妖疯。乡里们拼了命打战,当然是准备尽吞,难道还留给外乡人么?

    然而李恪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自顾自问:“乡里战死几人?”

    “八……八人。”

    “战死之人抚恤十金,癃者十金,伤者五金。灵姬,此事交予你去操办,所需财物去寻雉儿。按着先前在治阴留下的名册,还有乡里们的上报,将抚恤发下去。”

    灵姬慌忙下马:“嗨!”

    “还有人头……”李恪沉吟片刻,说,“先将枭级曝首之事做了,里中取一半,剩下一半……由养,你去分派。”

    由养振奋应和:“嗨!”

    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恪,乡里们战了一夜……”

    “由养与儒的人马战死六成,墨者更是几乎亡尽!”李恪恶狠狠瞪着旦,直瞪得他抬不起头,“叫乡里们将壮士的尸骨收敛出来,好生安葬,此外,匈奴中留两个伤势轻些的活口,我有事要问。”

    “嗨……”

    ……

    苦酒里的晒场上,吕丁和呼毒尼正忙着审讯战俘。

    南北音不同,匈奴语更是怪异复杂,整个里中也只有他们能够准确翻译,获取李恪想要的消息。

    李恪和辛凌并肩站在一旁,眼看着呼毒尼花样百出地虐待同族,耳听着一声赛过一声的惨呼,却都似不看不听一般,寻不见任何表情。

    “辛阿姊……”

    “嗯。”

    “墨家十一人随我出塞,七死……两伤。由养虽无大碍,可蛤蜊看过儒的伤势,说伤了筋络,以后也怕是行不利索了。”

    辛凌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坚定说道:“他们为保扶墨家复兴而死,死得其所,无人怨怼!”

    “但我本可以不叫他们承担如此重责……”

    李恪的自责被辛凌凌厉的目光打断。

    她一字一顿道:“恪,你只可以信任墨家!无论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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