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个和尚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苏州城外,有三人徐徐而行。

    白易行左肩背着一个小小的青布包裹,右臂挎着一个明显大了数倍的白绸包袱,额头微微冒汗。

    一旁相偎相依,片刻不愿分离的白羽茗与浣儿师徒两人絮絮低语了一路,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白易行几次斜眼偷看,只见浣儿时而眉目羞红得娇嗔,时而又满脸离愁别绪的伤感,脑子愈发混乱,只能悄悄腹诽:说是只送三里,三里之后又三里,三里之后又三里,都快十里了还这么慢吞吞得走……照此估算,天黑之前能走出五十里地都算是烧了高香了。

    再走数里,远处已依稀可见巍巍高耸的苏州城关,白羽茗突然止住脚步,将浣儿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道:“送人千里终须一别,哪怕是再舍不得,师傅也不得不停步了。”

    说着抬手悄悄揩去眼角泪痕,拥着怀中少女涩声道:“从此以后山高水远,锦书难托,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浣儿紧紧环抱住白羽茗纤细的腰肢,肩头一耸一耸,呜呜咽咽哭断了肝肠。

    看着一旁师徒二人难舍难分的模样,白易行心底又是温暖又是失落,情不自禁扭头望向茫茫来路。

    义父与正慈大师此时此刻又在何处呢?

    天碗湖上,一页轻舟随波轻摇。

    五通先生头戴竹笠,瞑目端坐在船头,面前安静横着一支乌木钓竿。

    船舱内茶香阵阵,悠悠飘出,正慈几乎把脸贴在红泥小炉上,仔细观察着火候,片刻后长眉突然舒展,喜色浮动道:“成了!”

    右手一挥,炉火戛然而灭,正慈伸手提起那个篆有“清风去复来,人间多分离”的茶壶, 在“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磬,薄如纸”的定窑青影瓷茶杯中倾下碧色如翠的茶汁,不多不少刚好七分。

    正慈将茶杯拈起,凑在鼻前陶醉得嗅着,由衷感慨道:“明前的瓜片,雨前的龙井,还是都比不得老乌龟你亲手摘的归墟绿芽啊!”

    五通先生面色不变,不声不语浑如入定。

    正慈美美得咂了口芬芳四溢的茶水,突然促狭心起,故意抬高音量道:“老乌龟,你反正存货不少,不如把这船舱内的半斤绿芽全送给我,就当布施积德了如何?”

    五通先生依旧稳坐船头,恍若未闻。

    眼见自己连番挑衅,五通先生却始终不为所动,正慈顿觉无趣,堪称人间绝味的茶水入口也仿佛索然无味起来,当即气咻咻得站起,一步跨上船头一巴掌拍在五通先生肩头,大声道:“叫你去送上一送,你偏不去,如今在这又跟我装个什么浑然忘俗的木头人?”

    五通先生肩头微幌,卸开力道,带着小船微微摇晃,平淡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送与不送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正慈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恁多茶具你为何偏偏非要选这一套?”说着右手一招,茶壶平飞入手,指着那行小字满脸讥讽。

    五通先生轻叹一声,缓缓站起与正慈擦肩而过,缓声道:“不说这个!倒是你,一心想要传授衣钵的徒孙都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怎么还有心思死皮赖脸得赖在这儿跟我扯淡打屁?”

    正慈闻言老脸一皱,跟在五通先生身后走进船舱,垂头丧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有祸躲不过,既然他命中注定要有此劫,我此时出手能护得他一时难道还能护得他一世?”

    五通先生轻哼道:“老秃驴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红尘劫数千千万,唯有情之一字最难断!圆清小和尚虽然颇具慧根,但是想过这一关不死也得掉层皮。若是能过,自然万事大吉,从此中土多出一位六根清净的大德高僧,说不定你大慈恩寺还能一门两罗汉,占尽佛门机缘;若是过不去,或者说过的不好,要么佛心崩坏从此无缘正果,要么就是心猿难缚,修心修力重头再来。”说着,他伸手拿起茶杯,也不见如何动作,正慈手中的茶壶便自行飞起,在茶杯中倾下茶汤,“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难!”

    正慈依旧愁眉苦脸,双手捻动长眉无奈点头道:“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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